第四章

 

「泰迪要來住了,」某天,波特在早餐時宣布道,等著看正咬了口吐司的斯內普的反應。斯內普早已選擇不對他們喜歡上了一起吃早餐(還有午餐,還有晚餐,以及幾乎每天都整天膩在一起)的事實發表意見。此外,他喜歡早上的波特:比較沒那麼活力十足,睡意朦朧的眸子看起來很美,還穿著過大的睡袍拖著腳步走來走去,一邊昏昏欲睡地抓著頭髮。

 

「那對你是好事。」

 

「是啊,我是這麼希望。你會幫忙嗎?」

 

「幫忙?怎麼幫?也許你沒注意到,但我和小孩並不是以關係好而出名的。」

 

「以前的你才是那樣。現在的這個你簡直是軟乎乎的。」

 

「才不是。」

 

「是。唔,我一直想抱你一下。」

 

「他會被我嚇到,毫無疑問,」斯內普回答道,選擇不去理會那句宣告以及隨之而來的淘氣笑容。

 

「你還沒聽說嗎?你再也不恐怖了。」

 

「鬼扯。聽誰說的?」

 

「聽你的學生說的。近來他們可喜歡你的。事實上,我敢打包票說你很受歡迎。」


「胡謅。」

 

「這是真的。到處都有人在講,我親耳聽到的。」

 

「講?像是什麼?」

 

「像是你很風趣啦,是個好老師啦......還有英俊啦、黝黑啦......我要繼續嗎?」

 

「得了、得了。」他在臉紅;他能感覺他臉紅了。該死的波特,這個小傻瓜怎能老讓他覺得該死的完全招架不住?

 

「你該學著更坦然的接受恭維。不會很費事的,我是說陪陪泰迪,只要四處留意他的動向幾個小時。」

 

「為什麼?你要去哪裡?」

 

「我不是要去參加球員選拔嗎?正如你明智的建言。」

 

「為什麼米勒娃不行?不是還有海格嗎?」

 

「因為我拜託的是。」他意有所指地看著他這般說道,像在期望他會了解這話的意思。但斯內普不是第一次有此結論:和哈利.波特一起過日子是徹底令人困惑的。「他是雷姆斯.盧平的兒子,」他弱弱地申明。

 

「然後呢?你可別忘了,我還是詹姆斯.波特的兒子呢,可見凡事只要你不當它一回事,那就真的不是什麼事了。此外,雷姆斯.盧平是個好人。」

 

「呸。噢,好啦,好啦,別那樣看我了,波特,我會留意那個可憐的小討厭的。不過他要是最後哭了可別怪我。」

 

泰迪.盧平有一頭灰褐色的頭髮,雀斑臉,個性相當嚴肅。當哈利提議他們來玩某種亮彩塑膠棋子的棋類遊戲時,他木然地看著哈利,然後央求西弗勒斯讀本書。斯內普立刻同意了。在聽了幾個故事,還喝了些熱牛奶後,那孩子昏昏欲睡,心滿意足。但在另一方面,波特顯得相當躁動不安。

 

「你太刻意了,波特。」泰迪終於睡著後,斯內普這樣說道。

 

「你的意思是?」

 

「孩子能看透表象。別再裝出那種怪異的孩子語氣,也不要表現得過度熱情,然後你可能會發現他變得比較不防備你。」

 

「是啊,也許。他喜歡你。」

 

「他品味好。」

 

波特設法將態度、語氣緩和下來,幾天過後,泰迪變得更活潑了,僅管他常常在波特表現得格外愚蠢時看向斯內普。

 

兩週時光飛逝而去。他們花好幾個小時玩遊戲,波特硬要斯內普也參加--「我們需要三個人」--或是,假如海格也在玩的話,「我們絕對需要四個人。」

 

他們還在城堡裡玩了一場史詩級的躲貓貓遊戲,當泰迪失蹤將近四個小時後,這場躲貓貓差點以災難收場。最後他們在一間廢棄教室裡,發現泰迪蜷起身體縮在櫃子中熟睡著,而波特,那個情緒化的傻瓜,真的鬆了一口氣地哭了出來,還令人費解的堅持要餵泰迪冰淇淋和蛋糕。泰迪樂意吃這些東西,不過他被這份噓寒問暖弄得一頭霧水。

 

他們發明了一個新遊戲,那就是由斯內普和哈利輪流帶著泰迪從草坪的一頭飛到另一頭,而且不能讓海格抓到。這遊戲有點可怕,因為要坐在掃帚上,輕巧地閃避咆哮著撲過來的海格,於是泰迪自始自終都嚇得高興地尖叫。斯內普很驚訝地發現自己是多麼喜歡這件事--讓泰迪大笑。

 

波特去參加魁地奇球員選拔時,斯內普帶著泰迪在校園裡散步,最後跟他說了他父親的故事,關於雷姆斯及其學生時代的調皮搗蛋(但排除他自己在雷姆斯的校園生活中所佔的部分),泰迪非常急切地專心聆聽。發現自己能毫無怨懟地談起過往時,他覺得很驚訝。盧平、布萊克跟老波特似乎終於都遠在一個遙不可及的過去裡,他對他們再也不會覺得,好啦,是什麼感覺也沒有了。此外,他們全死了,他還活著。

 

「考量到他的出身背景,他真是個令人驚喜的可愛孩子。」那天晚上,斯內普這麼告訴波特,卻只得到一個沒好氣的瞪眼。

 

最後那天,在淚汪汪的道別並擁抱了下斯內普(伴隨著來自波特的『我早跟你說過了』的眼神)後,泰迪被他的祖母接走了,城堡感覺起來既安靜又空虛。

 

「為此感謝梅林。和平終於降臨。」

 

波特咂咂舌頭。「你騙不了我的;我知道你跟他玩得很愉快。我真的看見你哈哈大笑了,還不止一次。我只希望那時我有照相機。」

 

「一如既往,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波特先生。」

 

「其實你懂的。你可以承認這件事的,你知道嗎,就算你說你發現某件事情很有趣,或是發現你喜歡某人,天也不會塌在你頭上。」

 

波特看著他,那是另一個意有所指、令斯內普感覺一陣慌亂的眼神。

 

「要來一杯嗎?我想在這整個有益健康的娛樂活動後,我們有資格喝一杯。我有些火焰威士忌在這裡的某個地方。」

 

他準確地找出那瓶酒和幾個酒杯,為他倆各倒了杯酒,然後回到沙發靜靜坐在哈利身邊。波特看起來筋疲力竭,又撥弄起頭髮來了。儘管很高興泰迪過來住(這是真的,即便他不能大聲承認),斯內普還是很慶幸再度回到了只有他們倆的情況。他釋然地一聲嘆息,輕輕往後一靠,對波特露出一個他罕有如現在表露出來的滿足微笑。當波特沒有微笑以對,反倒皺著眉頭、開始咬起嘴唇時,他有點覺得困惑了。

 

「斯內普,有件事你應該知道......我被泥水池聯隊錄取了。好啦,其他幾隊也都錄取了我,不過我答應了泥水池。」

 

「真的......?噢。但是--你從沒說過。」

 

「我昨天才收到信。今早寄出我的回覆。」

 

「嗯,那......那--我是說,做得好。恭喜你了,波特。」

 

他舉起酒杯,一邊微笑,感覺卻像整個人的氣都洩了。不管波特作為搜捕手的身手如何,他一點也不驚訝波特即將進入隨便哪個球隊,因為沒有一個心智正常的人會放過讓哈利-救世主-波特為其打球的機會。他驚訝只是因為他沒料到這事會發生得這麼快。

 

「謝謝你。我是說,為了一切,為了你告訴我要去爭取。」

 

斯內普只能點頭。

 

「他們給了我一間極好的公寓,在倫敦。還有薪水!魁地奇球員能掙那麼多錢還真是瘋狂。不過我想我會為了泰迪把大部分的錢存起來。」

 

「什麼時候?你什麼時候開始打球?」

 

「九月。大概三週後。我還沒跟麥格說。」

 

「所以我終於又能獨享我的課堂了吧?」

 

「是啊,我想是的。」

 

就一個慶祝會來說,斯內普無法自已地注意到會上的氣氛有多沈重。他為他們添了更多的酒。

 

「你總算要擺脫我了。」

 

「是啊,終點終於在望。」

 

他們兩人都沒微笑;這感覺很古怪。波特看著他的神情,好似他方才宣布的是黑魔王回來了,而非他不過是有了份新工作。傻孩子。斯內普嘆口氣,沿著沙發椅背展開手臂,而波特視此為邀請,磨磨蹭蹭地靠近,靜靜偎緊,最後終於嵌在他身側,頭枕在那條伸展開來的手臂上。斯內普不知怎地有股衝動,想要緊緊摟住男孩。不過他沒那麼做,而是將就著從男孩肩膀上撿起一些絨毛飛絮。

 

「我毫不懷疑你會喜歡這項新的挑戰,波特,不管這挑戰看似多艱鉅。」

 

「我知道。但是--我仍然可以來拜訪你,對吧?」

 

斯內普輕聲笑了,暗自困惑著他是多麼的感覺鬆了一口氣。

 

「假如你定要來的話。」

 

「我一定要來。」

 

「那麼我想你就來吧。」

 

男孩笑了,蠕動著偎得更緊。他朝西弗勒斯仰起了臉,那麼的親暱、放鬆、還不止是--如此坦然。在他仰頭凝望自己的時候,西弗勒斯可以看見他對魁地奇新職的潛在焦慮,可以看見迅速喝掉一杯威士忌所造成的影響,可以看見他眼底那份明顯的深情。

 

他看著睡意緩緩攫住男孩,放鬆他的下顎,將他的眼皮耷拉下來然後閉上。他打個呵欠,感覺自身的疲憊也找上了門來。

 

斯內普醒來時扭傷了脖子,波特仍躺在他身邊。不過這次他真的一動也不動,只是注視沈睡的男孩,直到對方睡醒、開始嘟嚷著早餐為止。之後的時光繼續進行,好似什麼都不曾發生過一樣。

 

當然會舉辦餞行晚會。波特所有的無腦朋友都得來,儘管斯內普無法理解為什麼--他們又不是他將要離開的那個人。不過他還是表現出他的最佳風度,一邊微笑(沒錯,真的對大家微笑),一邊禮貌的聊幾句。波特喝醉了,斯內普嫉妒地看著他跟每個人又說又笑,於是決定要早早上床睡覺。

 

波特來了,到得很晚,甚至還更醉了。

 

「我想我們最好在聚會結束前再喝一杯,」他大聲說道,蹣跚走進斯內普的住處,在莫名其妙地絆倒時哈哈大笑。

 

「我想就一個晚上來說,你已經喝得夠多了,波特先生。」

 

「噢,別喊我波特先生,斯內普先生,」他慢吞吞地說道,一屁股垮在了沙發上。「也別這樣繃著一張臉,我明天就要離開了。」

 

「我知道,確實是個值得歡慶的時刻。」

 

「哼。」

 

「很晚了,你該去睡覺了。」

 

「但我才剛到。」

 

「我知道,不過時間已經很晚了,為了明天你的第一個大日子,你需要休息。」就算波特注意到他話裡的輕鄙,他也沒有理會,反而從眼鏡後方又是疑惑又覺得好笑地看著斯內普,好像一隻醉醺醺的小貓頭鷹。

 

「我可以留下,」他輕聲說道。

 

「你喝醉了。」

 

「我知道,但我仍然可以留下來。」

 

「晚安,波特先生。」

 

「噢,隨你。但是拉我一把總行吧?」

 

斯內普抓著他的胳臂把他拉起來,攙著走向大門。

 

「總有一天我會的,你知道的。」

 

「是嗎?」

 

「是的,」隨即他傾身向前,在斯內普的臉頰落下一個濕漉漉的吻,這才踉踉蹌蹌地離去了。

 

「這不會是你最後一次見到我,西弗勒斯、呃斯.斯內普,」他頭也不回地喊道。

 

斯內普關上門, 假裝沒感覺自己徹底暈眩了。

 

當然,那晚又作了那個懸崖之夢。這一次他沒跑,只是猶豫地望著懸崖,看了很久很久。

 

「只有一個方法可以下去,」波特一再這樣跟他說。

 

醒來時,他想不起自己是跳下去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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