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設法無視斯內普把扶手握得有多緊。他這同伴染黃了的修長雙手看起來簡直像老鷹的爪子。他很不安地憶起週一時對抗的那頭生物,一頭跟斯內普一樣受著折磨的生物。

回想起斯內普先前的自白,他很好奇另個男人會不會坐在那裡,聞著他鮮血的味道,努力忍住襲擊的慾望。

「波特,你若只是來盯著我看的,你可以省省當觀眾的心了,」斯內普斥責道。

「抱歉,」他回過神。「我知道這對你很不容易。」

「你根本就一無所知!」斯內普以他一貫的壞脾氣咆哮道。

「那就教育我,」哈利反駁道。

「我努力教育你七年之久,最後悲慘的失敗了,」斯內普回嘴。

「教授......

「夠了,你想知道什麼?我已經跟你保證過我不是個威脅,我也不會獵殺以謀生存。我還能告訴你什麼?」

「也許是......你怎會變成這樣?」他猶豫地問道。「要是這問題不是太涉及隱私的話。」

斯內普冷哼一聲。「你以為是怎麼變的?吸血鬼咬了我的脖子,誘我喝下他的血,然後......等我在三天後醒來......就變了。」

「也就是你被襲擊了?」他憋不住這個問題。

一陣長長的沉默後,斯內普低聲說道:「不是。倘若如此錯不在我了。『受到引誘』會是比較好的描述。對方完全沒有動手強迫我。因自身的軟弱遭此命運,我只能詛咒我自己。」

「那是非常......嚴厲的態度,」哈利說道,暗自驚訝於斯內普的激憤。

「因為後果是不可原諒的。我那時太愚昧了,此後我生命裡的每一天,都在為那份愚蠢付出代價。」

在哈利更年輕一點時,他不曾聽斯內普為任何事情而自責,這令他對他的前任剋星感覺更加同情了,同情到允許自己以溫柔的語氣問問題:「你那時幾歲?」

「事情發生在從霍格沃茲畢業的那一年。十八歲吧,我想。我才剛上大學。」

「你是怎麼碰到那隻吸血鬼的?」

斯內普迎視他雙眼,壓低了嗓音問道:「你真想聽?」

「是的,」哈利說道,處在這樣壓迫感十足的凝視下,他的胃緊張得抽動了下。

「為什麼?」

他想這是個很合理的問題,因為他要求知道的,無疑是件極為私人的事,而且與他所關注的人類安危真的一點關係也沒有。「我......我在試著了解。所有我對你深信不疑的事情,全都因此動搖了。」

「沒有什麼好了解的。我十八歲時的外在......不會比現在更討人喜歡一點,還完全缺乏經驗,更不消說那個......轉化我的吸血鬼是我生平所見最有魅力的男人。我不可能抗拒得了他。」

哈利忍不住開始想像,可他根本想像不出這個壓抑孤僻的男人身處與性行為有關的場合理,枉論一時激動,放蕩到去喝某人的血。

斯內普在他身邊迸出一聲不帶笑意的尖銳笑聲。「另一個幻想破滅了嗎,波特?我以另一個變態脫軌的行為冒犯了你傳統守舊的情感?」

「我不知道你......偏好男性,先生,」他回答,不懂為什麼斯內普有他同樣的性偏好這件事,會令他的心臟開始這樣狂跳起來。他深吸一口氣,努力放鬆。

「直到四天前,你也不知道我是不死生物的一員。你對我根本就一無所知。」

「我開始領悟到這一點了,」他輕聲說道:「並在此鄭重聲明,你沒有冒犯我的情感。我若覺得冒犯就有點虛偽了。」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告訴斯內普。他自身的性向跟他身在此處的原因很難拉得上關係。該死的,兩件事壓根兒一點關係也沒有。

唯有你據以行事,「性向」才是重要的。他誠實到能以自己的方式意識到,他就跟斯內普一樣自我封閉,在情感表達上有缺陷,只是藏得比較好而已。

「我明白了。」斯內普眉毛極其意味深長地揚了起來。

哈利想把話題調離自身不存在著愛情生活的悲慘狀態,便問:「那個......轉化你的吸血鬼後來怎麼了?」

斯內普聳聳肩。「我再也沒見過他。在馬爾福家的萬聖節慶典上,我把童貞和不朽的靈魂,丟在一個徹徹底底的陌生人手裡。三個夜晚後,我獨自在我們......躲藏的荒屋地下室裡清醒過來。」

是「躲藏」,而不是「上床」。他注意到斯內普在用字遣詞上的謹慎。他的昔日導師本可以故意表現得很粗俗,把這場談話弄得令他尷尬得不得了,但斯內普似乎極其一絲不苟地扣緊了事實,也似乎在設法用一種合適的態度來陳述他的遭遇。他不禁要為這種克制而欽佩他了。作為傲羅的這些年,他太常見識到人們在講述案情時試圖操縱聽眾,還努力裝模作樣博取同情。斯內普的審慎真是令他耳目一新。

「聽著,雖然我對吸血鬼化(vampirism)所知有限,但你沒丟失你的靈魂這事明顯得不得了,」哈利抗辯道。「你若丟失了靈魂就不會這樣餓著自己,也不會在乎學校是否為此蒙羞。」

他的話顯然令斯內普甚為震驚。最後,斯內普用一種聽起來像是很不自在的聲音說:「感謝你這麼說。」

「不過是說出事實而已,」哈利反駁道,然後繼續他先前的詢問。「你醒來後,可知道自己怎麼了?」

斯內普搖搖頭。「起初不知道。我以為我被下藥了,使種種感官受到驚人的影響。我清醒過來時,可以聽見周遭那廢棄建築物裡的老鼠心跳。我可以聞到牠們的鮮血,嚐到空氣裡塵埃。」

「你必定嚇壞了,」哈利不假思索地評論道。

斯內普似乎對他這句話感到很驚訝。過了片刻,斯內普點點頭。「是的,但也覺得......相當興奮。我不曾那麼充滿活力、盈滿力量,那感覺徹底的令人陶醉--直到飢餓感突然襲來為止,於是我終於明白自己怎麼了。」

「你如--」

斯內普讓他不必問出那個尷尬的問題。「等我離開那屋子,已經沒有嚙齒類動物的心跳聲了。」

曾經那種場面會讓他覺得反胃,不過從事傲羅工作的十二年,他已經看得多。翻倒巷居民吃的是比老鼠更加糟糕的東西。

「不過你不能以鼠血維生,」哈利說道,他的語氣把這句話變成一個問題。

「不能維持太久。鼠血無法提供適當的營養,僅食用鼠血的吸血鬼在一段時間後心智會產生缺陷,判斷力和控制力逐漸下滑,飢餓感卻越來越強烈。這會釀成災難。」

「離開空屋後你做了什麼?」

「我......認為我失魂落魄了一陣子。我......憤怒、恐懼,為此哀傷欲。所幸的是我還知道要自我克制,沒有變成危害社會的人。我一頭鑽進魔藥研究裡,絕望地找尋治療的辦法。在牛津的那陣子,我開始召妓、喝他們血、一忘皆空他們的記憶以維生,既不關心自己,也不在乎未來,因為我不認為我有未來可言。我的絕望越陷越深,最後--」

「你去找鄧不利多教授幫忙了?」哈利猜測。

斯內普在椅子裡坐得更挺了一點,還移開了目光。「要是我有那麼明智就好了。不,我碰到的是盧修斯.馬爾福。他那時在為伏地魔召募新血。我想這個可悲故事接下來的劇情你都很熟。」

哈利點點頭,又問:「伏地魔和馬爾福知道你的情況嗎?」

斯內普將腦袋一搖,表示否定。「把這祕密留在自己心底可能是我在那些年裡僅有的明智決定。」

「之後發生了什麼事情?」

斯內普嗓音輕柔的繼續說:「差不多一年過後,我終於清醒過來,意識到要是我留在伏地魔的陣營裡將會發生什麼事情。但那時我已領受黑魔標記,不認為會有人願意幫助有吸血鬼與食死徒兩種受貶斥的身份的我。」斯內普的語氣說著說著改變了,變得更加生氣勃勃。哈利有種感覺:斯內普想要訴說自身的遭遇。畢竟,他不像是有對象可以分享這些經歷。終於得以告訴某人發生在他身上的可怕遭遇,必定有情感宣洩的成分在。「走投無路之下,我轉向了阿不思。那時我最希望的是他願意......親手料理我。我不想在阿茲卡班裡餓死,也不想遭魔法部處決。在我做過的一切之後,我能想像到的就只有這兩種下場,但阿不思給了我第三個選擇,一個承諾著希望與救贖的選擇。他從不讓我視自己為怪物,也不曾當我是怪物地對待我。他是......一個非凡之人。」

「我真希望我能更了解他,」哈利說道。赫敏和羅恩歿於與伏地魔的最後一戰,這份失去令一切都黯然失色,包括阿不思.鄧不利多的逝去。

斯內普點點頭。當他們的目光相遇,有片刻他們完美交流分享了他們的失落。

這份不期而至的親暱對他的震撼,幾乎跟週一那日得知斯內普的祕密時一樣大。

「打從我發現你的事情後,有件事一直困擾著我,」需要宣洩怒氣的哈利這樣說道。

斯內普挖苦道:「一直困擾你的只有一件事?」

「好啦,特別是這一件。三年級時,你跟校方揭發雷姆斯.盧平的狼人身份,毀了他在魔法界的工作機會。」

「確實,」斯內普說道,他那語氣在別的男人身上,可能會來感謝把那條狗給趕出去了。

「你不覺得那相當虛偽嗎?」哈利設法控制住脾氣質問道。他們起爭執時從來不會有好結果,而且他有足夠的理智,知道在一隻忍飢受苦的吸血鬼身邊大發雷霆,可能不是最明智的策略。「我是說,你們兩人都擁有類似的可以毀掉自己的祕密,可你卻出賣了他的。」

「這不是件我期待一個格蘭芬多理解的事,」斯內普說道。

「我真的很努力控制我這會兒的脾氣。那種俏皮話一點忙也幫不上,」他繃緊了聲音提醒道。「你的處境不就跟他一模一樣,你怎能那樣對他?」

「正因為處境相同我才要那樣做,」斯內普答道。

「這話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他忘了服用讓自己可以安全的與社會大眾相處在一起的藥水。當他只需要服用手頭已有的治療藥水,就能避免自己成為一個致命源時,他卻讓自己忘了這回事,」斯內普說道。

「他只忘了一次,」哈利激動地反駁道。「那一夜,他發現他最好的朋友沒有謀殺他的摯友。這是極其特殊的情況。雷姆斯不是故意的。大家都會犯這種錯。」

「像你的朋友盧平與我這樣的人,負擔不起犯這種錯。只要錯一次,就有無辜者因此死亡,」斯內普的聲音冷硬如鋼。「那晚要不是有布萊克在,你和你的朋友全都會淪為犯這種錯的盧平的犧牲品。」

「所以你想說,你揭發他的唯一理由是為了保護我們?你一點也沒從毀滅他中得到任何個人的滿足感?」哈利挑釁道,因為他了解這男人的小心眼。

「我承認我從自己的所作所為中得到變態的滿足感。我不找藉口。但盧平已證明自己是個不值得信任的危險人物,不管你喜不喜歡,他都不該躲在一所滿是天真孩童的學校裡。」斯內普穩穩迎視他的目光,才又補充道:「我揭發他也是冒著個人風險的。他若想復仇也很容易,只要把我的祕密洩漏給社會大眾知道就行了。」

「盧平知道你的身份?」他震驚地追問。

「他的感官就跟我的一樣靈敏。儘管我們不曾討論過,但他肯定早就知道了,」斯內普回答。

「那他為什麼不說?」哈利詫異得大聲問了出來。他一部份的心理仍很幼稚,希望雷姆斯告發了他,那樣或許斯內普就不會表現得這麼該死的自以為品行高潔了。當然,雷姆斯若洩露斯內普的祕密,斯內普就會賠上一條命了。

「我和盧平企圖做的是一件我們的同類罕能做到的事:無形地融入正常社會。每天每天我們過活,心知單只我們的存在就使周遭那些......那些我們要珍之愛之的人,置身險境。我們神智清醒的下定決心,無論要付出多大代價,都絕不允許傷害到跟我們一起生活的人。必要時,我們得成為我們自己的傲羅、自己的獄卒。盧平知道他失敗了,他背叛了阿不思的信任,還讓他的每個學生陷入危機。雖然我不能確定,但我認為他沒洩露我的祕密是因為,他知道我做的沒錯。」

「你對他做的事依舊顯得不正確,」哈利堅持立場。

「由於同情盧平,你找到一個很充分的理由,而我真的能接受導致他疏於服藥的,是個壓力極其巨大的情境。然而我們身在一場對抗黑魔王的戰爭中,這情境的壓力不會逐漸減輕,只會越來越令人緊張焦慮。我要怎麼處理才是正確的呢?三緘其口,祈禱下次滿月他處在龐大的壓力下時,無論撞見他的是哪個倒楣學生,都能不知怎地安然逃離逃過狼人的魔掌?你可曉得你和你的朋友那時距離失去你們的人類特質有多近,假如不是失去你們每一個人的性命的話?」

「我在那裡。我知道那晚......有多危險,」哈利頂了回去。

「那我能請教你一個問題嗎?」斯內普提出請求,態度正式到顯得古怪。

他咬緊牙關,點了頭,知道自己不會喜歡即將到來的不管是什麼問題。

「你現在成年了,還是個傲羅,每一天都肩負著數以千計的人的安危。你要是老師,對這所學校的學童安危負有責任,你會想讓一個忘記服用狼毒藥劑的狼人--不管是什麼理由--在這裡任教嗎?你若是我,明知下回你的同事日子過得不順心時,你的學生中或許有人沒法活下來,這時你會保持沉默嗎?」

哈利張嘴要捍衛雷姆斯,抗辯說因為那種事絕對不會再發生,所以他會保持沉默,但是......現在他是傲羅了,十二年的魔法界警務工作給了他一個教訓,那就是某人一朝違背法紀,未來再犯的可能性就非常高。出於同樣的理由,斯內普以嚴格的態度看待犯下錯誤的雷姆斯,正如傲羅接受訓練以對他們的罪犯毋枉毋縱。儘管不願把斯內普擔憂的事情納入考量,他也不能不去考量,因為萬一他下錯決定,付出代價的將是霍格沃茲的學生。

「你若是我,你會怎麼做?」斯內普質問道,好像察覺哈利對這事的舉棋不定--或許他真的察覺到了。

「我不知道,」最後他說道:「我想要說我會再給雷姆斯一次機會,但是--」

「如果你錯了,可能會害死某個孩子,」斯內普意味深長地瞥他一眼,接口把話說完。

「是的,」他不情不願地承認了。望著斯內普,他能看見處在當時那個可怕境地的他,最關心的確實是學生的安危。

「我不會假裝沒從我的作為裡得到個人的滿足感,但那是必需做的。」

「那也不表示我得喜歡,」哈利說道。

「確實不是。所以我想你現在有了一個完美的機會,可以為盧平及我們過去所有雞毛蒜皮般的小衝突展開報復,」斯內普穩穩看著他,平靜地說道。

「這與報復無關,」哈利厲聲說道。

他盯著斯內普,儘量以成年人的角度來衡量他。所有一想到他的魔藥老師就會出現的差勁感受,似乎都還是真實存在的。斯內普的兩個最顯而易見的人格特質,仍是他的諷刺與惡意。總之,斯內普非常可能是他所見過最不討人喜歡的人。

但斯內普也是他所遇過最勇敢、最可敬的人,儘管承認這事令他氣惱。斯內普都快餓死了,卻還是坐在這裡,談論著學生的安全。這需要非比尋常的自控能力。週一當晚,在那條僻巷裡,哈利看見了吸血鬼化可以把人變成什麼模樣。斯內普跟那種發了狂的怪物簡直完全相反。他知道兩者的分野只在他們的性格以及他們所做的選擇。

這位教導過他的教授被推入一個毫無出路的處境,大部分處在這等境地的人早就棄守理智與道德,然而西弗勒斯.斯內普在成為吸血鬼三十年後,仍然心智健全而且相對鎮定的坐在這裡。哈利不禁欽佩起這男人的勇氣與自重。

斯內普是個奇特的混合體,融合了種種看似相反的特質:殘酷與高尚、偏狹與莊重、平庸的外在與崇高的心志。 哈利明白,年少時的他除了這個不討喜的男人的種種錯誤外,他永遠什麼也看不到,但今晚他看見了斯內普教授本人擁有的複雜面貌。有生以來他頭一次發現,他看見了阿不思.鄧不利多所了解、信任的那個西弗勒斯.斯內普。

沉默逐漸蔓延,最後斯內普終於問道:「還有任何想要知道的事情嗎?」

「我,呃,我在執勤時看過幾隻吸血鬼。我們所有的課本都說,人一旦......成為吸血鬼就會停止老化,至於我所見過的吸血鬼,在對付他們時,他們大多看起來相當可怕,不過有些已經好幾百歲了,看起來卻像是只有三十歲。只是,希望你不介意我這麼說,先生,你從來看起來就正合你的年齡。這是為什麼?」

「吸血鬼看似停止老化是因為規律地攝取人血--規律地,像是一天一次。其實我們也真的在逐漸老去,只是速度緩慢得多。相關研究似乎表示,要是我們規律地攝食,似乎會進入每活一世紀、可能只老去一年的狀態。我把攝食頻率限制在堪能存活的最低點--二週一次,但要是我攝食的頻率比這更頻繁,我的外貌可能會有相當醒目的改變。」

「噢,」哈利說道:「你對吸血鬼化懂得越多,這檔事就顯得越怪異,簡直一點道理也沒有。」

「有一個理論是說,這種種不合理之處是因為吸血鬼化乃魔法造成,不是自然發生的,」斯內普提出解釋。

「怎會有人願意用魔法把自己變成吸血鬼?」哈利質疑道。

「當然沒有人會故意造成吸血鬼化。就算作為詛咒,那也不太切實際了。」斯內普說道。

「那麼又是如何--?」

那對漆黑眼眸打量著他,好像他完全就跟斯內普老在指責的一樣遲鈍一樣傻。「我猜是某個力量比腦袋多的蠢蛋企圖令自己永生不死,但咒語卻出了岔子。要是過去有某個如你或伏地魔一樣強大的人想用魔法改變身體的化學結構,以得永生,是有可能意外造成那種情況。三十年來,我一直在研究吸血鬼的特性,而吸血鬼化與魔法事故的共通點,遠多於它是自然產生的假設。」

「就像狼化症,」哈利說道。

「一點也不像,」斯內普糾正道。「狼化症符合自然的法則,是藉狼人在狼的型態下交換體液而傳播開來的一種病毒感染。狼化症沒有吸血鬼化的那些令人費解的科學副作用,比如沒有倒影。」

「噢。」哈利從來不是個善於進行理論方面的長討的人,憶起提出理論那類事情向來是赫敏的強項時,他不禁感受到一陣失落。他回到操作面上的討論,問道:「既然現在不能在倫敦攝食了,你打算怎麼辦呢?」他設法保持聲音平穩,好讓他的問題聽起來像是好奇而不是指控。「你要飛路到阿伯丁還是利物浦嗎?」

「預言家日報說,他們正在飛路網上安裝那些吸血鬼偵測器,」斯內普回答道。他的表情控制得很完美,但嗓音洩露了他的擔憂。

「預言家日報是在設法安撫陷入恐慌的倫敦。你知道把偵測器安裝到整個飛路網上要花多少錢嗎?」

「所以飛路網仍是安全的?」斯內普問道。

「是的。」哈利望向對面這位相貌平庸的黑衣男人。斯內普的氣色非常糟糕,不止看起來正合他的吸血鬼身份,還像透了殭屍,或是別種在夜裡狩獵的可憎生物。

這樣不行。連續四晚沒有出現屍體後,當前的吸血鬼恐慌可能減輕了些許,但英國依然瀰漫著緊張情緒。他讀過每座城市的傲羅報告,報告上說過去一週收到的吸血鬼警報,已經比之前一整年都要多了。斯內普若以這副模樣出去找伴取血,在離開隨便哪座飛路進去的建築物前,他就已經遭人檢舉了。

「但是?」他的驚訝必定是表露出來了,因為斯內普以他慣有的暴躁脾氣厲聲說道:「你要怎麼以這張完全藏不住心思的臉執行勤務,還真是個徹頭徹尾的謎。你沒說出口的到底是什麼?」

「這時候我的臉真的不是問題。你看過你的樣子嗎?」他問道。

覆蓋著灰色皮膚的臉孔緊繃成墓碑般的冷硬。「超過三十年沒見了。你是想開個不好笑的玩笑嗎?」

「噢,我忘了,對不起,」他迅速道歉。這相當程度的解釋了斯內普外表上的問題。

「你想說的到底是什麼?」

「坦白地說嗎?」哈利追問道,一邊迅速動起大腦,想找到一個禮貌的措辭好把話說出口。斯內普點頭後,他遲疑地解釋道:「你的臉色很不好,不光是一臉病容,先生,你看起來......不自然。我若在巡邏,會在看到你的那瞬間就盯上你,再加上過去兩週以來大眾是那麼的害怕......

「我懂你的意思,」斯內普說道。

「或許迷惑咒能--」

「在身體狀況這麼不穩定時,迷惑咒起不了作用,複方湯劑也不行,」斯內普說道。

「嚙齒類動物的血可以讓你恢復一點血色嗎?」他遲疑地問道,很擔心這會冒犯了對方。

斯內普似乎太過專注在思考上,無心操煩微妙的社交習俗。最後他搖頭否決。「我已攝取到我敢攝取的動物血量上限了。」

「你說過有些魔藥可以用來幫助你。」

那對黑檀木般的眼眸迎視他的視線。他可以辨認出存在於那片深不見底的黑暗裡的痛苦與擔憂,這時斯內普不情願地答道:「我服用的營養魔藥與精力魔藥,已經超出身體所能吸收的份量。有一個我再無其他選擇,只得攝取血液的時點,而很不幸的,我兩天前就來到了這個點。」

「所以你已經餓了兩天了,」他這話既是對斯內普說的,也是對自己說的。

斯內普氣沖沖地答道:「我已經餓了三十年。我是陷入危機已經兩天了。」

「你之前曾這麼久都沒......」哈利搜索枯腸,然後選定了詞彙:「......進食嗎?」

斯內普將腦袋一搖,表示否定。「兩週一直是我覺得不太痛苦的最長進食間隔。等到週一,距離我上次進食就有三個星期了。」

「那樣不行,」他這句話該死的多餘。「你不能無限期地這樣撐下去。遲早你會--」

「我不會做出任何褻瀆米勒娃的信任或是羞辱這所學校的事,」斯內普斬釘截鐵地打斷他。「無論如何,我會處理這情況,絕不獵殺。」

斯內普教授的困境的解決之道,當然,正在他們談話之時流過他自己的血管--哈利意識到這點時嚇了一跳。直到這一刻他才猛地想到這個主意,要嘛坐實了他們先前的敵對關係,要嘛舉證了斯內普看低他的智力是其來有自。但這無所謂,他只是很驚訝自己之前居然沒想到這個解決之道。

當然,雖然法子有了,他還是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出那種提議。他看過飢餓的吸血鬼能對人做出什麼事情,他不想像可憐的愛琳那樣抽乾了鮮血死去。此外還存在著他厭惡這個男人厭惡了大半輩子的尷尬事實。

不過,當某人就要餓死時,那些還算得上是問題嗎?他自身的恐懼與厭惡可抵得上斯內普的命?他有那麼小心眼和怯懦嗎?

哈利發現到,比起自己的不情願,還存在一個甚至比規避這種事還要大的問題。

就算他真像斯內普以為的那麼蠢,哈利還是聰明到能夠了解他這位昔日導師不會接受這個點子。至少,不會直接了當的接受。要想說服斯內普理性參與,需要好好打上一架。但正在跟他打交道的是個快要餓死的人。斯內普遲早得向需要屈服。

這個提供鮮血給吸血鬼攝食的想法-即便是個認識的吸血鬼-也讓他的胃翻騰不已。斯內普已將近三週不得進食了,就算他的自制力有若鋼鐵,也必定有其極限。他們兩人中誰也沒法保證,當他提供幫助時,斯內普不會失去控制把他給吸乾。

但他可願意讓別人替他冒這個險,例如某個在斯內普失控時絕無可能擊退他的可憐妓女?那種念頭就跟供給斯內普血液一樣令人反感。不過儘管這個提議本身令人作嘔,卻同時擁有某種詩般的正義感,呼喚著哈利的格蘭芬多精神。還有誰會比釋放了該名吸血鬼的傲羅更適合冒這種險?而且,撇開所有的故作謙虛,一旦情況開始失控,還有誰會比他更有能力處理?

他知道自己的力量有多強大。他不喜歡太常去想這件事,但事實是,此時此刻世界上沒有任何巫師有能力對抗他。

他十分健康,他的血能夠承擔此項任務,他的力量足以保護自己。唯一缺少的是勇氣。提供血液給斯內普這個主意就是有些地方令他相當抵觸。上天明鑒,這男人的外在令人倒胃,光只是想到碰觸他就令他一陣哆嗦,枉論靠近到讓斯內普能把牙齒戳進身上的任一部份。

但這是他的責任。他是那個要為這個問題負起最終責任的人,所以解決問題是他的命運。

他的恐懼很深,但他的意志更堅強。不知怎地,他突然在心裡找到力量,以承認在這個艱困的情況下要做什麼才是正確的。他不能讓斯內普死掉,個人感受得擺到一旁。這是底線。此外的一切都不得不犧牲。

深吸一口氣,他質問道:「如果不能冒被發現的險,你打算怎麼做呢?」

「什麼?」斯內普劈口反問。

「你承認你已用盡所有的人造替代物,現在你打算怎麼辦呢?聯絡霍格莫德的妓院,請他們送個妓女到學校來服務你嗎?」

「別開玩笑了,」斯內普說道。

「有任何一個以前協助過你的人正好在學校裡嗎?」哈利輕聲問道。「米勒娃--」

「兩個答案都是不。沒有別人知道,而且在她為我做過的一切之後,我不能那樣拜託她。」

「那麼你只剩下一個選擇,」他說道。

「我明白,波特。沒有反覆強調的必要。我在地窖一處閒置角落準備了個房間,我一進去門就會順勢緊緊關上,一整個月都不打開,」斯內普說道。

老天,斯內普計畫自殺!考量到當前處境,他認為採行這個處理方式是最值得尊敬的,不過它違背了哈利信奉的一切。他也不敢相信,不管他們有多不喜歡彼此,斯內普居然認為他心腸歹毒到會從建議斯內普自我了結中得到樂趣。

「那不是我建議的選擇,」哈利迅速反駁道。「我救你一命不是為了要讓你餓死。」

「那你建議什麼呢?麻瓜血庫一遊嗎?」斯內普挖苦地質問道。

「那樣行嗎?」被這點子分了心的哈利問道。這不是他方才考慮的做法,不過夠容易執行的了。

「不行。必須是新鮮到還留有體溫的血。」

要做就趁現在。哈利深吸一口氣,盡可能平靜地說道:「我的血正好新鮮到還留有體溫。」

「這一點也不好笑,」斯內普說道,諷刺地瞥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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