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風景

「哈囉，」兩週後，哈利打聲招呼，踏出飛路網，進入斯內普的起居室。

斯內普正坐在如今哈利知道是他最愛的那張椅子裡，批改著考卷。望見紙面上的滿江紅，哈利忍不住一陣畏縮。他認為那張試卷是某個不幸的格蘭芬多的。

一看到那張冷峻的臉，他設法漠視那陣蜿蜒滑過全身的興奮，可他已經作了兩週白日夢，遐想自己和斯內普之前做過的種種，這會兒才跟斯內普一個照面，他的心跳就加快了，房裡的空氣也突然灼熱了起來，令人喘不過氣。

斯內普抬頭看他踉踉蹌蹌跨出位在前方幾英尺處的壁爐。即便斯內普努力掩飾，他還是可以一眼看出對方很驚訝會見到他。

回想起來，哈利意識到他早上可能應該用貓頭鷹捎個訊，確認自己不會是不速之客。在度過他們協議裡的第一夜，行將離開時，他就說了兩週後會再過來，不過儘管斯內普迅速掩飾好震驚，他依舊是注意到了。

「呃，我說過我兩週後會回來的，」哈利提醒道，感覺十足的尷尬。「我想我是該派貓頭鷹過來確認一下的。抱歉......你已經改變主意了麼？」

斯內普似乎終於恢復了語言能力。「沒有，沒有改變主意。」

「那你為什麼一臉震驚？」他問道，沒有再往房間跨進一步。斯內普完全有可能不想要他回來。他們上回的接觸是比他倆預計的都要激烈了點。

「我以為你可能改變了主意，」斯內普說道。「現在已經九點多了。」

哈利一邊覺得這副少了嚴峻的表情確實很適合斯內普，一邊傾身向前試著吻他一下。在所有人中偏偏是對斯內普做這種事，感覺真的怪到家了，不過他想起上回在一起時斯內普令他感覺有多好。說到性感魅惑的人物，斯內普或許是最不可能的候選人，但這男人第一口呼吸吐息的氣息就令哈利立刻硬了起來。

他知道這很可能只是費洛蒙的影響，但既然感覺起來棒透了，他真的一點也不在意。

就在他們嘴碰嘴前，斯內普的手落在了他胸口。他以為斯內普是不要他繼續，頓時渾身一緊。這種事若是真的，那就丟臉到難以言喻了。

哈利可以從斯內普的眼神看出，這男人被他想親吻他這件事嚇了一跳，甚至可能為此不知所措。這種接觸確實感覺很怪，幾乎是太過親密了，因為他得整個身體都倚在斯內普身上，才能搆著這高個兒的男人的嘴。不過除了一開始的碰觸外，斯內普沒有任何阻止他的動作。

這個吻很難說是他的初吻，但感覺上簡直就像。他們的嘴略帶猶豫地刷過彼此，那種初吻的迷人尷尬相當令人動情。斯內普似乎不知道要在哈利湊過來時偏轉他的頭，結果他們的鼻子有點痛的撞在了一起。

哈利將手插進斯內普今晚摸起來乾淨柔軟的髮間，固定住他的腦袋，然後調整自己的臉部角度以進行第二次嘗試。

這一次，他們的鼻子沒再相撞了。察覺他們的嘴唇安穩地靠在一起時，他開始親吻那張不動不應的嘴。

起初感覺像在親吻雕像。斯內普似乎楞得差不多了，簡直就像在等待某種災難突然降臨。不過當沒有任何異常狀況發生時，緊張情緒似乎就離開了斯內普的身體，他嘴下的那兩片嘴唇也開始吻了回來。

「嗯......」他們的嘴開始飢渴地抵著彼此移動，哈利哼聲讚許。

約會給人很大的壓力－－要是他今晚打算做的事還能叫做「約會」的話。哈利站在臥室的鏡子前，邊想邊設法決定他是該穿略顯保守的皇家藍套頭毛衣，底下搭件白襯衫和舒適的藍色牛仔褲，還是選擇更休閒一點的森林綠無領半開襟襯衫，好把雙眼襯得更明亮，再搭上能突顯身材的緊身黑長褲。

最後他認為自己需要所有能夠得到的助力，於是選定了無領半開襟衫和緊身長褲。

他無法不注意到這情境裡的諷刺意味。為了一個連洗頭都懶的男人，他用這一個小時努力呈現自己最具吸引力的模樣。

哈利套上黑色皮外套，在鏡子前稍停一下，時間長得足以確認自己看起來很棒，但又短得不會讓那一頭亂髮惹得他心煩。他洗過頭、梳過髮了，但那團該死的東西看起來仍像是未經修剪的杜鵑花叢。

不過，撇開頭髮不論，他看起來不算太糟。他雖沒斯內普那麼高，但打從畢業後倒也長高了一點。他再也不是小矮子了。他的肩膀、胸膛都很厚實。他知道自己肌肉強健，線條棒得不得了。

只是他不知道這一切可有任何吸引斯內普之處。他明白促成他們前次接觸的是絕望。斯內普要不是逼得沒辦法，很可能不會接受那個提議。哈利也明白斯內普有多恨他老爸。在校時他與斯內普間的敵意，主要肇因於斯內普無法把他跟他相當神似的父親分別看待，而他如今依然跟他父親的畫像很相像。但就算他沒跟斯內普的兒時勁敵長得像是一個模子鑄出來的，當初他跟斯內普也不太可能會發展出最為美好的友誼。他絕對可能被嘲笑得立刻逃離斯內普的住處。

但至少他會以自己最體面的模樣讓斯內普轟出去。

意識到再拖拖拉拉下去就遲到了，哈利離開臥室，走過一團亂的起居室前往壁爐。他抓了一把閃亮亮的飛路粉丟進爐火，字正腔圓地說：「霍格沃茲魔法與巫術學校，西弗勒斯．斯內普的住處。」

爐火一旺，忽然變成綠色的，他踏進火中。飛路旅行就跟往常一樣，形同走了趟旋轉中的漆黑奇幻屋，令他的胃翻攪不已。不過在跌跌撞撞離開飛路網、進入斯內普的起居室時，他設法站穩了腳步。

哈利的頭痛得要命，好像有一打醉醺醺的山怪在腦袋裡大亂鬥。他的胃很不舒服，僅只是睜開眼睛，就噁心到快把胃裡的東西通通都給嘔出來。

他仰望頭上雅致的綠色天鵝絨頂篷，完全不曉得自己身在何處，又是怎樣來到這裡。他唯一知道的是他的頭就要炸開了，假如他的胃沒有搶先把東西吐光的話。

他很少過量飲酒。擁有這等魔力，他承擔不起過量飲酒、喪失自制力的後果。儘管如此，他還是覺得這種感覺很像是宿醉，或是......生病。他懷疑自己可能是住院了，但在過去十二年裡，他在執行警務時花了大把時間在聖芒戈，明白聖芒戈沒有掛著綠色天鵝絨床幃的桃花心木四柱大床。

所以是哪兒呢......？他痛苦翻攪著的思緒終於清醒過來，想起昨夜。他來找斯內普教授談話還有......最後他......

清楚地憶起昨晚他後來跟斯內普做了什麼，哈利感覺自己的臉頰熱了起來。

老天，他把自己的血餵給了吸血鬼，然後......

他不確定在這過程中，究竟是讓吸血鬼吸自己的血這部分較令他苦惱，還是跟斯內普教授上床這部分較令他心亂，但兩者都不只是一般的令人憂心。

確認他昨晚的行為後只會得到一個結論，那就是他現在睡的是斯內普教授的床，身上穿著的定是斯內普教授的睡衣，因為他確實沒有這身衣服。

左邊一陣像是布料摩擦的輕響吸引了他的注意。一襲黑色裝束坐在床邊直背木椅上的高大身影，證實了他的推論。

哈利設法無視斯內普把扶手握得有多緊。他這同伴染黃了的修長雙手看起來簡直像老鷹的爪子。他很不安地憶起週一時對抗的那頭生物，一頭跟斯內普一樣受著折磨的生物。

回想起斯內普先前的自白，他很好奇另個男人會不會坐在那裡，聞著他鮮血的味道，努力忍住襲擊的慾望。

「波特，你若只是來盯著我看的，你可以省省當觀眾的心了，」斯內普斥責道。

「抱歉，」他回過神。「我知道這對你很不容易。」

「你根本就一無所知！」斯內普以他一貫的壞脾氣咆哮道。

「那就教育我，」哈利反駁道。

「我努力教育你七年之久，最後悲慘的失敗了，」斯內普回嘴。

「教授......」

「夠了，你想知道什麼？我已經跟你保證過我不是個威脅，我也不會獵殺以謀生存。我還能告訴你什麼？」

對哈利來說，這週咻一下就過去了。

解決了吸血鬼後的早晨，預言家日報的標題寫著：「活下來的男孩再次拯救世界不受邪惡侵擾。」那篇報導接下來繪聲繪影地細細描述，在魔法部的拘留室裡，他是如何遭到犯下最近這波連續殺人案的吸血鬼的攻擊，然後是如何被迫殺了那生物。他又一次為聲名所累。

每當這樣的報導刊出後，接下來的數週他巡邏時會被攔下來，不斷遭到騷擾－－好啦，是比平常騷擾得更凶。接下來總是某種程度的......巴結。有時這令他打從心裡痛了起來。

儘管哈利後來這幾天的工作都在提心吊膽中度過，等著因協助斯內普脫逃的種種作為而遭上級傳喚，但最後連一個問題也不曾有人問出口。

他拿來跟斯內普的掉包了的魔杖後來指認兇手是一個叫做亞歷山大．考姆斯的人，住在布萊頓。而當證物記錄寫得清清楚楚，路易斯逮捕吸血鬼後送進證物室的魔杖，其簽收是桃花心木材質時，甚至無人提起鑒證科處理的是紫杉木製魔杖。

在聲稱遭到攻擊之前，他曾單獨和吸血鬼相處達十六分鐘，但魔法部裡卻沒有人問起他跟那個男人討論了什麼，也沒有人質疑為什麼他值勤結束後不是回家，而是回去傲羅總部，更沒有人盤問他何以吸血鬼在第一時間要求見他。

哈利不知道該項事件的調查工作之所以未能妥善進行，是基於他是「活下來的男孩」、「擊潰伏地魔的人」、以及「魔法界救世主」的事實，又或者單純只是警方工作不力。他唯一知道的是，他輕輕鬆鬆欺瞞了警方，這件事令他不知所措。

不該是這麼容易的啊。他以為他們會表現得更好的。

週五夜晚來到時，哈利已經等不急要離開倫敦了。他想自己可以直接幻影移行到霍格沃茲的大門口，逕自走下地窖，但是作為傲羅，他明白這種行為侵害了學校的維安措施，而且他也不喜歡在學生間引起騷動，因為本週他真的已經夠萬眾矚目的了。於是他昨天貓頭鷹了麥格校長，獲准飛路進入她的辦公室。

他的腳步在進入這間拘留室時變得猶豫了。哈利隱隱約約地意識到門在背後悄悄關了起來，他的視線對上了那雙無法看透的黑眸。

自從離開霍格沃茲，十二年來他不曾見過這個男人。斯內普看似沒變，跟那名霸凌了他七年也救了他數不清有多少次的教師幾乎一模一樣。斯內普的長鼻子就他蠟黃的臉來說仍舊大得過份，及肩長髮也依然看起來油膩膩的，髒得嚇人，硬挺的白色衣領下是釘著好幾打鈕釦註冊商標般的黑色西裝上衣，以及黑色長袍。斯內普的體型就跟他記憶裡的一樣骨瘦如柴。在這一切中最令人覺得熟悉的，當然是令斯內普已然不吸引人的臉變得徹底平庸的憤懣表情。

「教授？」這話說得更像是驚訝的抽氣，而不似個問句。

「波特，」斯內普點頭承認了身份。

「這個......定是出了某種差錯，」哈利簡直是結巴了，斯內普出現在這裡的事實令他不知所措。

他知道就算他的傲羅同僚不知怎地居然說服了斯內普一起配合，他們也絕不會偷偷跟他開這種玩笑。但是，這不可能是真的，西弗勒斯．斯內普，兩場對抗伏地魔的戰爭裡的英雄，不可能是個吸血鬼。這男人是個徹頭徹尾的王八蛋，但不是個嗜血的兇手。

「不幸的是，沒錯。儘管我不曾......獵殺人類以謀生存，但你們偵測器的結果相當正確，」斯內普以他可能會用來證實外頭正在下雪的語氣這樣說道。

他記得那很有教養的低沈嗓音。即便是在他痛恨課堂上的那個男人的時候，他也注意斯內普的音質渾厚低沈，幾乎引人陶醉。而現在，做為一個成年人，他發現那聲音簡直是......性感迷人的。

哈利在心裡用力晃了晃自己。他的誘人嗓音－－那是吸血鬼的致命吸引力的一部份。

翻倒巷白天時已經夠危險了，入夜後卻絕對荒誕有如惡夢。這裡是魔法界沒人想看見或思索的部分，吸引社會的糟粕與魔法世界棄絕的那些人。最後流落到這裡的孤兒、無法在麻瓜世界站穩腳跟的啞炮、娼妓、走私販子、竊賊、殺人犯、強暴犯......名單長無止境，有些是掠食者，但大部分是獵物。

這些就是傲羅哈利．波特巡邏的街道，他想為社會大眾把這部分的魔法界變得安全一點。

這裡的商店距離他們光鮮亮麗的對角巷鄰居只有數百碼遠，外表卻都是髒兮兮的，窗戶落滿灰塵、難以看透，但永遠不會有人去清理，因為沒有人想被看到置身於此。

垃圾、人體排泄物、塵土與煤灰塞滿了商店間的巷弄，簡直難以想像還會有什麼地方比這裡更不吸引人。

眼睛眨也不眨地瞪著大雪紛飛的夜空的屍體，絲毫改善不了這裡的環境。蒸汽從泛著光的可怖傷口蒸騰而起，那傷處曾是女人的喉嚨。這場殺戮是相當最近的事，使得一片嵌在地面上的血跡，弄髒了方才飄落在她有著金色捲髮的腦袋周圍的白雪。

哈利．波特攢緊掌中的魔杖，眨掉落在眼裡的雪，低頭注視啞炮妓女的可憐遺體。他見過她當街賣淫。他認為她名叫愛拉或是愛莉。

那傢伙必定仍在附近，因為她還是溫熱的。由於吸血鬼像這樣過度攝食後會有一陣子無法使用魔法，今晚他有機會逮到那個雜種。

哈利知道他應該聯繫傲羅總部，讓他們知道他的發現與決定，但任何一點耽擱就可能意味著「逮捕那頭野獸」與「得在明晚處理另一具屍體」間的不同，正如他們最近這十二天來所得到的。他們已將近兩週每晚都發現一具屍體，然而像他腳邊這只殘破娃娃一樣流離失所的人，仍繼續在街頭賣淫。

他彎下腰，靠近浸透了濃黑血液的屍體，發現她的右手攢成一個拳頭，好像緊握著什麼。他把魔杖叼在嘴裡一陣子，騰出雙手去掰開她的手指，努力不要在鮮血從她的雙手染上他自己的手時把晚餐吐出來。她的拳頭不好撬開，不過等他終於設法撬開時，他在那手掌心裡看到幾根黑髮。

篇名：Nocturne / 夜曲

作者：Tira Nog

來源：http://tiranog.southroad.com/harry_potter/Nocturne.htm

翻譯授權：作者已開放翻譯授權，詳見作者網頁（http://tiranog.livejournal.com/43347.html#commen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