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小時後,西弗勒斯還是沒回來。

翻譯終於完成了,哈利小心翼翼收妥筆記,關閉研究室。

他工作了一整個白天,緊接著在這些羊皮紙上忙了七個小時,如今已徹底精疲力盡。他眼巴巴地望了下臥室門,便掉頭走出起居室的大門,找尋戀人。

六月末的夜晚溫暖清朗。他把長袍縮小,塞進牛仔褲的口袋,因為他的藍色麻瓜T恤才更適合這個初夏之夜。

心知要去哪裡找,哈利踏上了月光照亮的湖畔小徑。打從感覺夜色落在皮膚上,時間似乎已經過了很久很久。微風拂過他的臉和雙臂,捎來右邊森林濕潤的的蓬勃氣息與湖水的清新味兒。出於某種原因,這味道讓他想起西弗勒斯。

走過這片黑暗時,他的思緒翻湧,衡量著治療計畫與可能出現的問題。那譯文說得很明白,這不是那種能馬虎從事的治療法。除了西弗勒斯的血有可能將他轉化為吸血鬼外,那帖每日一劑的魔藥似乎還會令他在服用後大吐特吐,而且還得一連服用二十八天。

他嘆息著遠眺湖泊彼岸那湖面是一片光華閃耀的黑,令他憶起黑曜岩與西弗勒斯的眼。滿月的倒影跟著他走過泥濘的小徑,輕柔微風掠過湖畔搖曳的長草。

半小時左右的路程後,來到了上回西弗勒斯有此反應時他找到戀人的地方。西弗勒斯就照待在那裡。即便隔著一段距離,他也能看見西弗勒斯的長髮與黑袍在和風中款款飄動。

一見那修長的側影,他心裡的某樣東西頓時鬆了開來。

哈利爬上西弗勒斯佇立著的平坦巨岩,止步在伸手可及之處。「來這裡很不錯,我們應該更常過來走走才對。」

沒有反應。西弗勒斯的面容嚴峻,彷彿山雨欲來,宛如一幅筆觸僵硬的肖像畫

「我們本來就知道治療不會很容易,」片刻後,哈利說道:「這療法有史以來只做過一次,一定是有理由的

「我不會讓你冒險,」西弗勒斯總算說話了,不過還是不看他。

「我也不想讓你冒險,可你每次踏出校園就置身險境。這種情況定要結束。我們現在有治療法了,幾個鐘頭前,為了痊癒,你可是很樂意承擔任何風險,」他提醒道。

「那是在付出代價的還是我自己的時候。若我用某種異想天開的藥方毒死或殺死自己,那也是值得的,可我不能把你扯進去。」

「我已經扯進去了。你不懂嗎?我愛你!」

「而我很想知道,要是什麼樣的愛,才會准許你為此搞死自己?」西弗勒斯疲憊地問道。

他花了點時間才領悟到西弗勒斯剛剛說了什麼。哈利輕聲評論:「這是你第一次承認愛我。」

西弗勒斯突然旋身面向他,令他本能的往後退了一步。那對俯視著他的燦燦黑眸就如他身後的湖泊一樣黝黑璀璨,盈滿絕望的愛與挫折感。「承認愛你?你是我此生僅知的喜樂。我願為你而死。」

「難道我不許有同樣的感覺?難道你不願幫我做這事?」哈利握住西弗勒斯的手肘質問道。西弗勒斯在選擇死刑判決--為了他。「其實你已經為我慨然赴死過了,記得嗎?就在你吸去我身上的噬身之輪毒液時。」

「兩種情況完全不同。你那時隨時可能死去,」西弗勒斯爭辯道。

「你也是啊。你每次離開學校都是冒著生命危險,你無時不深受痛苦折磨。我願做任何事,結束這種處境。我想要我們兩個活下去。一起活下去。這是我們過上正常生活的機會。求求你,西弗勒斯,」他抬手輕撫西弗勒斯的臉頰,懇求道。

「要是魔藥失敗,你被轉化了呢?屆時生活又會變成什麼樣?你又要怎麼辦?」

哈利盡可能保持鎮定,毫不猶豫地回答:「能陪你在夜裡走多久就多久。不過那種情況不會發生的。你是當今最傑出的魔藥大師,就像那時的薩拉查一樣。你不會出錯,魔藥會生效的。」

「只有斯萊特林的筆記正確無誤時,魔藥才會生效,」西弗勒斯輕聲修正他的話。「當時的魔藥大師相當珍惜他們的發現,常故意破壞他們的記錄,像是遺漏重要步驟,或是替換成在蠢才手裡可能會釀成災難的藥材。」

「我沒想過這一點,」哈利承認道。「不過斯萊特林若是那樣做了,他還會如此謹慎地保護這副魔藥嗎?想想吧。任何一個在尋找這副魔藥的人,他得通過蛇怪的把關,得是斯萊特林的繼承人,還要會說爬說語。在設下這所有難關,確保作品會留給自己的血脈後,他為什麼要做出可能害了他們的事?」

「因為怨恨?」西弗勒斯提出理由。「嫉妒那些在他死後依然活著的人?我怎會知道?我唯一知道的是--」

「你在害怕,」哈利柔聲說道。「我也怕啊。我並不笨,我知道這事瘋得徹底,危險得不得了,但是......我想要你過上正常的生活。你現在無時無刻不受盡苦楚,這是不對的。」

「我已撐了三十年,如有必要,我可以再撐三十年,」西弗勒斯拒不讓步。

「你那樣做是沒問題,但我呢?」他輕聲反駁。

「你?」西弗勒斯茫然地複述道。

「我們連去鎮裡吃頓晚餐都要冒著生命危險,因為那裡或許有台該死的吸血鬼探測器正在測試中西弗勒斯,我無時無刻不在為你擔心受怕,而這......可以結束這種恐懼。」

「藉由殺了你,或是比殺了你更可怕的手段,」西弗勒斯說道。

「是有此可能,但我不認為薩拉查會那樣做,不會在他費了這所有心思,確保唯有他的繼承人才能取得他的作品後那樣做。求求你,給我們機會過上正常的生活好嗎?」

「要是因為我的關係害你出了什麼事,我不會放過我自己,」西弗勒斯說道。

這並不只是誇示法的應用而已。哈利知道,倘若斯萊特林的藥方要了他的命或是將他轉化,西弗勒斯是活不下去的。

「那我們死活都在一起了,」哈利說道。「這真有那麼可怕嗎?」

西弗勒斯的眼眸黑得有如他們周遭的夜。「你一直不懂我的意思。我不想要你因我而死。你甚至不該跟我住在這裡。你應該跟某個年輕的--至少要是人類--」

他一手摀住西弗勒斯的嘴,打斷了這句話。「我愛你--只愛你。這一點不會改變,永遠不會。請你為我這麼做好嗎?」

哈利拿開放在西弗勒斯緊抿的嘴唇上的手。

「你這個請求很不公平,」西弗勒斯說道。

「我知道。但我終歸是求了。你若愛我,證明給我看。做這件事--為我,為我們。」

「我不會用傷害你來證明我對你的愛!」西弗勒斯說。「絕不!」

「那我會自己去熬那款該死到家的藥水,然後喝下去。倘若非得如此,我會用迷心咒制住你,把藥水灌下你的喉嚨,」他仰起頭,瞪著西弗勒斯那雙痛苦非常的眼眸。

「你不打算放棄這個瘋狂的念頭是吧?」西弗勒斯問道,一副被徹底擊潰了的模樣。

沒錯。這是我們唯一握有的機會。我們得試試看,」哈利堅持己見。

「而我不顧即將面對什麼樣的死法,寧願死去也不願害你這點,在你看來不是問題。我想不想做這事也根本無關緊要。難道我的心願對你來說一點也不重要?」

「你的心願很重要,」哈利低聲說道:「但是--」

「但是你無論如何都要強力推動這事,」西弗勒斯接口把話說完。「就算這會害死我們其中一人,甚至兩人,並摧毀我們對彼此的感覺?」

「倘若非得如此,」哈利答道,熟悉的背水一戰心情籠罩了他。必要時,他也知道如何固執己見。

西弗勒斯站得筆直,居高臨下地瞪著他。「你根本就沒變吧?你依舊是個被寵壞的頑劣小鬼,每件事都非得照你的意思來辦。搞清楚,我不會做的。若你堅持要逼我,天一亮你就帶著行李離開這裡!

隨即他二話不說,轉身開始大步走回城堡。

被這威脅嚇呆了的哈利趕緊追上去,不過在回地窖時,西弗勒斯整路上都看似領先他一步,冷漠得彷彿兩人相距有一洲之遙。

他們大步走在湖畔的無人小徑上,返回城堡,這時哈利問道:「你是真心要攆我走?」西弗勒斯沒有回答。他只是繼續往前走。

時間定是早已過了午夜,至少他們在回家路上沒撞見半個人影,不然那個不過是與他們不期而遇的倒楣學生,可能會被西弗勒斯處罰留堂一輩子。

這股氛圍一直延續到他們回到臥室,脫衣上床的時候。哈利一再瞟向西弗勒斯面無表情的臉,希望能看見一絲解凍的跡象,但戀人仍是一臉徹底的拒人於千里之外。

不過哈利沒忘記今晚是攝食之夜,即便西弗勒斯看起來是忘記了。

終於赤身露體後,他們爬上那張鋪著濃綠色床單的四柱大床,躺在各自的床位上。西弗勒斯有史以來第一次沒有轉身面向他。哈利盯著那故意對著他的削瘦裸背,嘆了口氣。

跟西弗勒斯有關的每件事總是那麼棘手。除了床笫外,發生在他們身上的沒有一件是輕而易舉的。

哈利等了又等,直到西弗勒斯不打算先採取行動的態勢變得很明顯,他終於再也受不了他們間的距離,伸手將掌心搭上西弗勒斯溫暖的肩膀。

西弗勒斯身體一縮,彷彿捱了一鞭子。哈利身旁的這具精瘦身軀好像蜷了起來,儘管西弗勒斯不曾為拉大他們間的距離動過一根肌肉。

「我知道這不是你一心期待的,」哈利邊說邊上上下下搓揉那條繃得緊緊的手臂。「對不起。」

「這表示你會放棄這個話題,再也不提嗎?」西弗勒斯以一種令人心碎的企盼語氣這麼說。

「不會。這只表示我很抱歉惹你生氣。我還是想要我們試試那藥方,」他對著西弗勒斯硬梆梆挺著的背說道。「你真的要趕我走嗎?」

西弗勒斯沈默不語了許久,猛地扭過身來。「你要是試圖操縱我,我們就完了,」西弗勒斯如此聲明時,那滿臉狂怒的神情是哈利打從學生時代以後就再也沒見過的。「我已耗了大半的成年歲月,聽任那些更強大的巫師差遣,我無意變成你的囉嘍。我不會跟不在乎我的心願的人一起生活。所以,好好考慮一下吧,波特,值得為此失去我們所擁有的一切嗎?因為,我跟你保證,你若試圖強硬推動療程,後果就是那樣。」

即便西弗勒斯在湖邊時就已相當生氣,一再做出類似的威脅,但聽到這樣的最後通牒還是令哈利很震驚。哈利知道西弗勒斯愛他,知道這句威脅是出自對他安危的恐懼,可他也知道西弗勒斯是這世上最冥頑不靈的男人。在此之前,他們的愛情從來不用跟西弗勒斯的驕傲一較高下,如今西弗勒斯提出這樣的最後通牒,就表示他很可能會說到做到,不管那藥方究竟有效沒效。

哈利意識到,這正是一個他得要抓住的機會。「你若真的那樣覺得,我會在你痊癒後的早晨離開,但我不會在你痊癒之前離去,所以我們就進行治療吧。」

「他們還抱怨斯萊特林有多傲慢呢,」西弗勒斯說道。「你若堅持這些想法,我就要變更我的安防結界,不再讓你進入這個地方。」

哈利瞪著這張他最後愛上了的氣憤不悅的臉。「好。我會跟米勒娃在格蘭芬多塔樓要個房間。我會自個兒去熬那該死的魔藥,如有必要就用迷心咒讓你去處理,不過你定會喝下那藥的。」

「我會嗎?」西弗勒斯問道,那滿含危險的語氣令哈利的背脊一陣冷颼颼。

這不是他想要走的路,可他不能讓步,因為西弗勒斯正值生死關頭。「的,你會喝。我們一起走了這麼遠,不是為了要在這個時候放棄。我們會一起進行治療。我知道你很氣我,但我愛你,我不要失去你。不能在我可以做點什麼以免失去你時卻袖手旁觀。」

「愛?你才不知道這字的意思,」西弗勒斯啐道。

不知怎地,哈利忍住怒氣,沒去反駁。相反的,他回答道:「也許你說的沒錯。我又沒談過多少戀愛,哪裡知道什麼是愛。你是我唯一產生這種感覺的對象。可我已經失去所有關心過的人,我不要失去你。」

「別連我的同情心都利用上了,」西弗勒斯尖刻的挖苦道。

「因為不會有用,對吧?你每次擺出這態度時,就絲毫同情心也沒有了,」他頂了回去。

「而我以為,威脅我倘若拒絕屈從你就要用上迷心咒這檔事,格蘭芬多視之為體貼?」西弗勒斯挑釁道。

他嘴巴張開,憤怒的駁斥就在唇上,這時他突然理解了西弗勒斯。他竟用不可饒恕咒威脅西弗勒斯。對方會生氣還有什麼好奇怪的?

哈利深吸一口氣,設法抽離自己的狂怒。「對不起,你說的沒錯,我失去理智了。那種話我絕對不該說的。」

感覺簡直就像他正在對付自己童年時的那個斯內普,那個小心眼、暴躁易怒、他從來不知道要如何應對的男人。西弗勒斯的目光毫不動搖;他的雙眼依然冷硬得有若未經琢磨的鑽石。但這也同樣是今早在他身邊醒來的那個西弗勒斯。不論這會兒西弗勒斯看起來可能有多生氣,哈利知道沒有任何爭執能讓他們的愛瞬間消逝。西弗勒斯或許氣到能當場殺了他,但在那怒火底下,他依舊是愛他的。努力了六個月的成果不可能這麼快就消失;就是不能。

西弗勒斯那洞悉一切的瞪視,一點變化也沒有。「一個沒誠意的道歉就想改善一切?你是個力量過份強大的巫師,不能僅因你不能恣意而行就空言威嚇。建議你表現得像個大人吧,波特,趁你在錯誤的對象身上犯下那種傲慢之過,而為這舉措中的種種錯誤受到教訓之前。」

「就像你嗎?」哈利恨極了西弗勒斯的這種諷刺語氣,這語氣在他就讀於霍格沃茲的整段時光中一直折磨著他,於是擺出很不屑的態度挑釁道。

顯然地,他們互相傷害的天賦仍在。爭吵真的太容易找上他們倆,哈利似乎也沒比西弗勒斯更能阻止自己,於是他們總把對方逼到走上極端。逐漸滋長的親密在最近這幾個月一直對他們很有利,但陷入舊有模式實在是太容易了,於是哈利直到話已經出口後,才意識到自己說得太過份了。

被哈利近乎嘲弄的反問後,西弗勒斯的眼底閃過某種瘋狂與脫韁的野性。有片刻,西弗勒斯躺在那裡,黑眸裡怒火熊熊,他的魔法繞著他們,充滿威脅地劈啪作響。哈利正在想西弗勒斯是不是就要失去控制,開始用無杖魔法攻擊他,這時西弗勒斯低聲說了句狂怒的「為什麼你這小--」然後就動手了。

哈利甚至還來不及意識到情況有變,就發現自己被釘在了床上。當他被這個頭較高、力氣大得異常的傢伙撞倒時,感覺就像一頭挪威脊背龍--或是西弗勒斯所身為的那名吸血鬼--空降在他身上。

就在這一刻,他的戀人看似瀕臨瘋狂。西弗勒斯臉上有那樣多無奈的狂怒,令人為之戰慄。但當他深深望進那對冷漠無情的黑眸時,西弗勒斯痛苦的眼神裡蘊含著一股哈利不曾在這男人身上看到過的恐懼。

正在西弗勒斯心裡肆虐的野蠻情緒,撕扯著哈利的心。他竟這樣對待西弗勒斯,把這個向來自制的男人逼得失控。

「西弗勒斯?」他喊道。

沒有回答。

等哈利注意到西弗勒斯的嘴露出了那對白瓷色獠牙的尖端,頓時一陣哆嗦冷颼颼地穿過他心底。戀人的腎上腺素濃度得要超過上限才會發生這種事。

「西弗勒斯?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求求你......鎮定下來......」哈利有種恐怖的感覺,跟他打交道的是那頭恢復野性、饑火中燒、逼得西弗勒斯一週有數晚得離開他們床的掠食者,那頭西弗勒斯害怕會把自己輸給對方的野獸。

哈利為時已晚地意識到他所面臨的危險。誰叫他就是沒法閉緊嘴巴。誰叫他就是得施壓。他忍不住想知道他是否將為自己的愚蠢付出生命的代價。至少,他希望那是情況惡化的後果。比起僅僅吸乾他的血,西弗勒斯有的是能力對他做出更可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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