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原諒我,」鄧不利多說。「我真不願在捎來這樣可怕的消息後離開各位,但恐怕我沒法再讓魔法部的官員等下去了。烏姆里奇教授陪他們待在我的辦公室,不過他們渴望即刻討論這件事是很可以理解的。」



他隨手帶上門,好片刻後教員室的沉默依然濃厚到可以用刀子切開。



然後,弗立維非常輕地說:「我真不敢相信。」



「他真的……」凱瑞迪.布巴吉說:「他看起來很消沉嗎?你們有誰這樣覺得嗎?」



波莫娜.斯普勞特搖著頭,抽出一條手帕,摀著嘴開始無聲地嗚咽了起來。



「他錯過了魁地奇隊員選拔,」胡奇說:「但那是因為烏姆里奇在監督他勞動服務。我印象很深,他曾經很想參加選拔。」



「那時他似乎……非常憤怒,」蒼白得活像幽靈的米勒娃說:「但我認為在那個情況下,這是很可以預期的反應。我從沒想過他會去……」



她打住了。



「妳不可能知道的,」辛尼斯塔說。「我們沒有人料想到。」



「我不懂的是,」胡奇說:「要是他心情真的那麼糟,為什麼不來找我們。我們不是說得很清楚,只要學生需要,隨時都可以來找我們嗎?」



認同的低語聲響遍整個房間。



「你們全是白痴!」西弗勒斯破口大罵:「每一個都是!」



他的同事全都轉頭瞪他,但斯普勞特例外,她只是嗚咽得更大聲了。弗立維走到她身邊,開始拍撫她的手臂,一邊開口說:「現在這個時候,西弗勒斯——」



但西弗勒斯不讓他把話說完。「波特當然一直很消沉,」他怒吼道:「他只差沒用猩紅色的油漆漆在腦門兒上了!先別管那個明晃晃的理由,就說他在這幾年經歷過那一切之後變得消沉了,這種反應難道還會很令人意外?他擊敗黑魔王不是一次,而是三次,對方有各式各樣的化身,再加上一條蛇怪;他對付過害死雙親的叛徒,又眼睜睜看著他逃脫;他親眼看見朋友被石化、被控制,噢,我們可不能忘記他還反覆遭攝魂怪襲擊,對吧?自始至終,你們全都待他好像他有能力在水上行走,所以他當然該死的絕對不會去求助!」



一片死寂。然後,「若你確實打從一開始就對男孩的心理狀態那麼明察秋毫,」胡奇嚴厲地說:「那你為什麼完全來不及在他能把自己扔下觀星塔之前攔住他?」



西弗勒斯往後一個趔趄,彷彿真的捱了一拳。有那麼一個瞬間,他想要挖出她的眼睛,但是,不、不,這個反擊很公平。只是以牙還牙而已。



「夠了,羅蘭達,」米勒娃顫著聲音說:「我一點也不認為相互怪罪可以——西弗勒斯,拜託,」——她一隻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坐下,請你坐下。你看起來非常傷心。」



「我才沒有,」西弗勒斯說:「傷心!」



「你當然有,」米勒娃說。她的手撫下他臉頰,嘴抿成一道古怪的弧線,眼閃著淚光。「早八百年來我作夢都沒想過你最後會真的關——」



「我才不,」西弗勒斯推開她,咆哮道:「關心波特!我也沒有,」——他的流星大步絕塵而去[]——「傷該死的心!」

[]原文為as his strides swallowed the staff room floor,應該是描繪教授滾滾黑袍、大步走離開教員室的視覺印象,這裡採意譯。

他碰地一聲將門甩在身後。



他很傷心。他傷心欲絕。他傷心到完全擬不出計劃,一找到個僻靜地點就一頭扎了進去,想也沒想地擺弄起時光器。



隨即夜晚降臨。



都是你的錯、你的錯、你的錯,他拾級而上,足音一路迴響。對,胡奇教訓他教訓得對極了;他才是最差勁的那種人、最殘酷的那種人;他啥也不是,不過是一個惡毒、可憎之人。



他到塔頂時,波特早已站在護牆上。西弗勒斯望著對方,慢慢停下腳步。他的靴子必定發出了聲音,又或者發出聲音的是他自己,因為波特稍微轉過身,令兩人相對而視。



「看在老天爺的份上,」西弗勒斯粗軋地說:「別胡來!」



有片刻,驚訝禁錮了波特的表情,但那神情一瞬間就消失了。波特笑了起來,沙啞的聲音裡毫無笑意。「說得好像會在意似的,」他說:「所有人中,就你,會為終於擺脫我而激動不已。」



「波特,我可以跟你保證,」西弗勒斯說著小心翼翼靠近幾步,「我最不想要的就是你死去。」



「喔,是嗎?」波特說:「你騙不了我的。那天你在課堂上說什麼來著?『歡送的時刻』——很好,你甚至不用等到明年了,真幸運——不准動!你敢再靠近一點試試看!我發誓我會的,我會跳下去。」



一直在慢慢往前挪動的西弗勒斯再度僵住了腳步。他瘋狂地在心裡翻閱任何可以把波特拉向自己、重獲安全的咒語,但是沒有,那太、太、太冒險了。有許多案例指出,在這種情境底下,只要自殺意念足夠強烈,魔法會自動爆發,阻攔企圖拯救的人。而且有鑑於波特的魔法曾讓他神志清醒地墜地身亡,這自殺意念的強度完全不成問題。



於是他往前伸出雙臂,舉高,好像在懇求一樣。「好吧,」他說:「我就不動,看到了嗎?我就待在這裡,我們剛好可以……稍微聊個天。」



「聊天,」波特說著又笑了起來。「是啊,夜色真美,不是嗎?」



西弗勒斯深吸一口氣。「沒有事情,」他說:「沒有問題,糟到解決不了。」



「滾蛋。」



那麼,換個策略。「不管你現在感覺如何,都會有人能體會你的感受。我明白——」



「你什麼都不明白!你不知道做『我』是什麼滋味!沒有人知道,他們又要怎麼知道,他們沒有這個,」——他指向前額,害西弗勒斯有那麼一個瞬間,擔心極了這動作會害他翻過牆摔下去——「摧毀他們的生活!你以為我很興奮有這個,愛出名,好啊,你來當我試試看!」



「而你以為,」西弗勒斯語氣比想要的還要激烈地說:「我不可能領會你的處境,即便我真的了解。波特,新聞快報:你不是唯一一個曾經受苦受難的人。你以為我不懂,但你現在站的是什麼地方?相信我,我以前也曾站在那裡。你感到空虛寒冷,無時無刻不如此。你告訴自己,只要一直忙著你就會快樂,可你知道那是謊言;真的,你甚至再也感覺不到悲傷。你哭不出來,也許只除了夜裡,當你一次又一次做著同樣的夢,把一身汗的你驚醒。你老是覺得憤怒,但有時應該要生氣時,你似乎就是在意不了。波特,相信我:我。」



令人欣慰的是,波特看起來頗為吃驚,吃驚到讓西弗勒斯可以躡手躡腳地又靠近了一點。不幸的是,他這段話織成的咒語沒多久就失效了。



「所以你打算跟我說情況會好轉的,對嗎?」波特問道。



西弗勒斯抿抿嘴。「確實是——」



「你是以為我多笨?我是說,媽的,看看你就好。四年來,我沒聽你笑過哪怕是該死的一次。噢,當然,我見過你微笑,不過坦白說,要是我後來只能以犧牲其他感受來換取快樂——謝謝,但是不用了。我寧可死了算了。」



好吧。他早該料到會是這個反應。



「但你不是我,」西弗勒斯說:「首先,你有朋友。想一下他們——要是韋斯萊和格蘭傑——」



「他們不會在乎的。」



「我們現在談到的,可是同樣的人麼?」西弗勒斯嚴厲地說。「是過去四年來,哪怕你只是一個擦傷,也立刻衝去醫療翼探望你的韋斯萊和格蘭傑嗎?是僅因你聽說了什麼荒唐而又令人心跳暫停的危險,就盲目地陪你一起跳進去的那兩個人嗎?而且還一跳再跳?波特,我可以跟你保證,他們會在乎的。你跳下這塔,他們會悲痛欲絕。他們將永遠難以釋懷。永遠。」



有很漫長的一陣子,波特確實看似動搖了。他的目光掠過西弗勒斯來到他站的堅實地板,然後又收回去,望向虛空,才又回到西弗勒斯身上。



「我知道你在做什麼,」他說:「但不會有用的。你沒法讓我內疚得放棄。還有,你該死的移動了!再一次!」



西弗勒斯極力要表現出慚愧的樣子,但擺不出那模樣其實也無關緊要,因為波特瞪了他最後一眼,轉身遠眺夜空。他抬起一隻腳,就抬高了那麼一點點。



西弗勒斯絕望地盯著他。沒錯,他是拉近了一些距離——這會兒他就倚在護牆邊,但距離護牆外側還有數英呎遠。他可能可以縱身躍過去,但總的來說,這做法似乎太危險了——



於是他做了唯一能做的事。他爬上去,站在波特附近的岩石平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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