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無助於恢復他的平靜。一個鐘頭後,他俯視儲思盆,不斷重組還可以挽回、但大多已摒棄多年的精心傑作。所以幫個忙吧,梅林,萬一波特這不速之客又找上門……

 

他組回了記憶,滾燙的血液瞬間冷卻成冰。

 

波特肯定入侵過他的記憶,但西弗勒斯很懷疑那是存心惡意之舉。更有可能是出於純粹的愚蠢,再加上幾分討人厭的好奇……

 

他的感受與其說是憤怒,不如說是覺得遭人背叛。令人失望、心寒的背叛,這種感受荒唐得無以復加,畢竟是植入了背叛的種子,不是嗎?他先是徹底毀了波特與他分享的連結,即便是出於好意;然後他藉由蓄意傷害男孩、拿男孩最難堪的私事來取樂,踏平了男孩對他可能保有的微薄尊重。波特有什麼理由不該覺得必須以牙還牙?

 

即便如此,這話不知怎地聽起來不太踏實。西弗勒斯閉上雙眼,回想當發現波特在儲思盆裡時波特臉上的表情,而且由於是透過截然不同的鏡片在看,他可以發現:那時波特並不覺得看到的事情很有趣。他是很驚駭。

 

那時候,波特全心全意地恨他,確他還是驚駭於盆中所見。只因為他曾處在同樣的境地,知道那是怎樣——

 

「正直的格蘭芬多,」西弗勒斯低聲說,但這句話在嘴裏嚐起來很苦澀。歪曲事實。

 

他搖搖頭。這完全離題了。波特必須學習大腦封閉術,這點西弗勒斯很清楚。可他如今進退維谷——他依舊不能在記憶完整無損的情況下教導他,因為波特可能會看見,屆時他會是什麼下場?僥倖的是,在所有波特可以潛入的記憶裡,遭到潛入的是那一個記憶,否則西弗勒斯要處理的可就是更嚴重得多的損害了。不行,他真的不能這樣子教他,可他也不信任他自己——另一個自己。他不相信他會在命令波特回他的辦公室後,僅因西弗勒斯留張字條堅持要繼續上課,就同意恢復教授大腦封閉術。事實就擺在眼前,他不相信他在收到那樣的字條後,不會因為認定西弗勒已經瘋了,就很乾脆地決定不融合那些記憶了。

 

但最重要的是,他不放心他待在波特身邊。他對男孩動過手,還攻擊過他;他離痛毆他一頓、離犯下更可怕的惡行,僅有數英吋之遙。


不,他絕對不能再讓他待在波特身邊。很不幸的,這表示波特將得湊合著不使用大腦封閉術了。


他嘆口氣。當他還是沒心沒肺的人時,一切都單純得多了。

 


發現他在四樓的一條走廊上,被一顆復活節彩蛋噎死了,他寫道。溺死在韋斯萊雙胞胎留下的沼澤裡


他揉了揉雙眼。復活節時他依舊馬不停蹄,只不過有幾小時耗在了堅持要知道鄧不利多形蹤的黑魔王身上。

 

當西弗勒斯難得照實回答對此一無所知時,對方必定不是太高興。

 

不過他看似相當滿意在取得預言之行動上的進展,這讓西弗勒斯感到不安。他想到波特夜裡滿腦子都是那條走廊……

 

他的門被敲了一下。

 

「盧平,」西弗勒斯瞇起雙眼說:「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盧平邁步向前。「某件最好是在房間裡討論的事。可以進去嗎?」

 

「我想不可以,」西弗勒斯說著擋住他。「你知道的,我喜歡把我的住處維持在零蟲害的狀態。」

 

盧平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走廊。「若不是很重要,我不會打擾你的。」

 

「對你重要的事並不必然與我擔心的事相吻合,」說歸說,西弗勒斯還是讓了路。「怎麼了?」

 

「我注意到你不再教哈利大腦封閉術了。」

 

「確實,我現在不教了,以後也不會教了。」

 

「拜託,西弗勒斯,你務必要……請你重新考慮一下。沒有什麼比讓伏—讓—」他臨時換了個詞,彷彿是出於對西弗勒斯的尊重似的,哈!「接觸到哈利的思緒更危險的了。」

 

「我知道。而答案是『不』,我不會重作考慮。」

 

「西弗勒斯,拜託。哈利做的事,像那樣闖入你的儲思盆,是不對的——」

 

看來想要波特保守秘密是個奢求。好上帝,西弗勒斯有那麼痴迷嗎?他真的已經開始對那男孩產生不切實際的想法了嗎?

 

「——他知道自己理虧,相信我。這種行為不會再有了。我保證。我了解你可能相信不了他,而且你完全有權利生氣,但用這個理由拒絕他真的——」

 

「你對我的理由一無所知,」西弗勒斯輕輕地說,一邊朝盧平走近了一步。「一無所知。你就跟平常一樣,明明什麼都不知道,卻相信自己掌握了事實全貌。」

 

「既然如此,何不說說你的理由呢?你只要解釋給我聽,也許我可以——」

 

「我不需要跟你證明我的決定正當合理。這不關你的事。」

 

盧平擰著雙手,沉默了片刻。接著,「你想鄧不利多會同——」

 

「鄧不利多又不在這裡,」西弗勒斯打斷他。「我也不是對你負責。所以好心點別繼續浪費我的時間了,」他打開門。「離開吧,現在。」

 

盧平猶豫了下,然後搖著頭踏進走廊。「至少考慮一下。求求你,」他說,一秒不到,西弗勒斯就當著他的面甩上了門。

 

問題在於,西弗勒斯考慮過了。他想到黑魔王及波特腦海裡的那條走廊,想到他確實對鄧不利多的下落一無所知,他被迫依賴鳳凰會其他可能受託負責該項資訊的成員,而那不過是因為他們閒暇時不用與黑魔王極其密切的相處。

 

可他真的進退兩難了。

 

 

被海格的異父兄弟猛砸到樹上,他在五月底時寫道。注意:餵巨人鎮定劑無異於餵鷹頭馬身有翼獸鎮定劑,只是在劑量上有所差異。


他沒去報告海格的事情,只因為失去任何一個對抗烏姆里奇的盟友似乎都是不智的。

 

前些年的生存模式終於穩定了下來:普等巫測進行期間,波特一次也沒死。事實上,除了用餐時間,西弗勒斯連他的影子都見不著,直到烏姆里奇要他去她的辦公室,並要求用吐真劑審問波特為止。

 

「他逮到大腳板了!在大腳板的藏身處逮到他了!」

 

好像西弗勒斯還沒從波特的大腦得知同一訊息似的。在直勾勾地望進西弗勒斯雙眼的時候,那男孩所投射出來的思緒不可能更清晰了。

 

不巧的是,波特拒絕信賴他的判斷力一事,意味著也許西弗勒斯連含糊地給格蘭傑一句她可能會注意到、卻不致讓烏姆里奇也湊巧理解的暗示都不成。也就因此,他拒絕告知任何事情,還讓波特留在她手中。

 

他三步併作兩步地朝校園盡頭某個罕有人至的角落行去,一路上不住咒罵鄧不利多所選擇的聯絡方式。倘若不在窺視的目光所及範圍之內,像這樣傳遞接收訊息確實再合適不過,但在地窖裡,被食死徒之子重重包圍的他,缺少同樣的奢侈。


一等藏好不會被看見了,他立刻喚出那頭牝鹿。去總部,他無聲地命令她。找到任何一名鳳凰會成員,告訴他們黑魔王已經抓到布萊克,羈押在神祕事物司。叫他們提醒鄧不利多注意情況。立刻!

 

他忐忑不安地目送她踱入夜色裡。該死的,要是米勒娃沒被派去聖芒戈就好了。他很肯定一直知道鄧不利多身在何處。


時間一點一滴流過。他才剛決定最好是去確認一下波特的情況,這時一個曚曚曨曨的銀色東西從天而降,害他渾身一僵。


「斯內普,你他媽的在囉哩吧嗦個什麼?」牠暴躁地說,是布萊克的聲音。「我正好就在這裡!所以我們不用去提醒阿不思,反正他預計不久後就會到這裡了。他一到我肯定會轉告他,你已經徹底瘋了。」

 

幹。幹、幹、幹,他怎可以這麼該死的愚蠢?不過他並未繼續思索這個問題,反倒往烏姆里奇的辦公室跑過去——他必須立刻找到波特,以免他直接落入陷阱。

 

辦公室空無一人。他暗自咒罵著,回頭往一樓走,穿過大廳,在大步流星地經過通往地窖的樓梯時,瞥見底下的走廊閃過一個燦金的腦袋瓜。

 

「德拉科!」

 

他很自覺地站直身體,硬逼自己趁那男孩無精打采地上樓來時平靜下來。鎮定,他必須顯得很鎮定。

 

「我需要和校長說句話,但她已經不在她的辦公室了。你之前跟她在一起——你不會剛好知道她上哪去了吧?」

 

德拉科的嘴厭惡地噘了起來。「她打發我們離開,儘管我們也在忙一件大事。好像我、我耶——很不可靠似的!然後帶著波特還有別的人離開了,因為格蘭傑一直在講——」

 

「我才不管格蘭傑在沒完沒了地胡說八道個什麼。就像我方才說的,我需要和校長說幾句話。你知道她帶他們上哪兒去了嗎?」

 

「其實我不該知道的。」

 

「但你知道。」

 

一抹狡詐的微笑躡手躡腳地爬上德拉科的嘴唇。「這個嘛,我才不想讓她就這樣把我扔到一旁好嗎?所以我偷偷跟蹤他們。他們去了禁林,不過,」那微笑一下子又變成了噘嘴——「我不是特別想進去那裡。」

 

「那是多久前的事?」

 

德拉科聳聳肩。「不曉得。有一會兒了吧。」

 

「很好,」西弗勒斯說,簡慢地點個頭遣退他,隨即轉身離開。他確保自己的步伐從容不迫,直到大門狠狠地關在身後為止。可即便如此,他還是不讓自己改走為跑,唯恐德拉科決定再窺探得久一點。

 

身前的禁林黑暗籠罩,寂靜無聲。烏姆里奇和波特這時候肯定已經回頭了,卻到哪都不見他們任何一個的蹤影。

 

等在一叢矮樹的蔭子底下藏好了,他立刻又喚出那頭牝鹿。波特誤以為布萊克已遭俘虜;顯然黑魔王打算誘他到神祕事物司,以取得預言。烏姆里奇帶波特去了禁林,但他們一直沒回來,所以我要去那裡找他。召集鳳凰會成員,儘快前往魔法部,布萊克他媽的拜託一下,像條好狗一樣待在原地不要動。必須有人守在總部,以轉告鄧不利多出了什麼事。


當牝鹿消失在夜色裡時,他心想,守護神之所以無用至極,其另一個理由是哪怕它們只是橫越遙遠一點的距離,都要費上相當、相當長的時間。

 

他只能祈禱它能即時趕到。

 


他站在鄧不利多的辦公室裡,地板上四處散落著許多小飾物和毀損的器具。


「死了,」他說。

 

「是的,」鄧不利多說。他看起來蒼老疲憊,根本不像個才剛擊敗世上最強大的黑巫師的人。

 

西弗勒斯應該高興的。他應該為布萊克的死訊歡欣鼓舞的,畢竟他望穿秋水地渴望了這麼多年。

 

然而在波特的悲傷證據的團團簇擁下,他只覺得茫然空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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