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這會十分疼痛吧?」湯普生治療師在十分鐘之內問了大概是第十次。
西弗勒斯仰躺著,蓋著一條被單。他不懂為什麼他得脫個精光,但她表示倘若不用隔著衣服,治療會更容易。在他看來這論點沒有道理可言,不過他已經決定不去爭辯。「妳已經問過了,一再重複的。而且我確實在妳第一次問時就理解到了。」西弗勒斯希望她只管做她的事,停止所有的哇啦哇啦、嘰嘰喳喳。
哈利坐在他床邊,握著他的手。他嚴肅地打量西弗勒斯。「我要在你身上施加一記捆縛咒,好讓你不能移動。」
西弗勒斯早有預期,但一股恐慌還是不由自主地滑下他的背脊。即便過了這麼多年,他依舊不喜歡被綑綁。他可能可以駕馭這股恐慌,但他沒有能力控制住所有反應。「你不會用任何方法封住我的嘴吧?」
「我們通常不會那麼做,」湯普生治療師說道,然後瞥他一眼。「我懂你為什麼要問。」
「妳真大方,」西弗勒斯咆哮道。他不確定讓她靠近他是個好主意,然而......
哈利嘆口氣,一臉同情,同時以一種他猜哈利認為是表達安慰的方式捏了捏他的手。沒有任何舉措能消除他的疑慮。
「你若是擔心我會尖叫......我不會的。」西弗勒斯相當確定他能兌現這個承諾,但緊張感在他的肚子裡捲成一團。只有緩解疼痛這項保證才讓他繼續待在床上。
湯普生治療師評判似地看著他。「別壓抑自己。假如你想尖叫,叫出聲來比較好。你不會是第一個尖叫的人,我受得了的。」
西弗勒斯痛恨被任何人看到他的虛弱或痛苦,尤其痛恨那人將是哈利。不過哈利看起來並不像要離開的樣子,也不像會接受拒絕作為答覆。而且他心裡的某個部分為此感到喜悅,即便有另一部份的他覺得很難堪。「好吧。」
哈利舉起魔杖。「放鬆。」
好像他可能放鬆一樣。西弗勒斯瞪著哈利,感覺到他的雙臂雙腿逐漸放鬆了。他試著移動,然後發現他不能動。
「這是一種很特殊的捆縛咒。它不允許你有絲毫的肌肉緊繃。」哈利的聲音很柔和悅耳,按捺住了他的恐慌。
「嗯,我不會猜它是通通石化與昏昏倒地。」
湯普生治療師一揮魔杖,一張關節部位的影像進入了視野。西弗勒斯假設那是他自己的關節影像。
「我們開始囉。」哈利再度捏捏他的手。
湯普生再度揮舞魔杖,然後開始動手了。
很痛。就像湯普生將她的魔杖塞進西弗勒斯的髖骨,施展灼燒咒--還是特別痛的那一種。只是因為那股疼痛侷限在一處,所以沒有鑽心剜骨那麼糟糕。西弗勒斯咬住嘴唇,努力固定思緒。他希望他能回捏哈利的手。閉上雙眼,他集中精神,但要想思考任何事情都是不可能的。
西弗勒斯更深的咬進了嘴唇,嚐到血的味道。他為謝絕靜音咒一事深深感到後悔。疼痛逐漸加深,時間拖慢了腳步,每一分鐘都迅速地比上一分鐘變得更長。西弗勒斯可以感覺到汗水沿著身體淌下,淚水盈眶,然後滑入髮間。就在他即將打輸這場『不要尖叫』的戰爭時,疼痛消失了。
那股釋然很驚人。西弗勒斯大口大口吸了幾口氣。捆縛咒被解開了,西弗勒斯更是癱在了床上,渾身筋疲力竭。哈利將一劑魔藥靠在他嘴邊,小心撐起他,讓他可以喝掉魔藥。他問也不問地照做了。
「這藥將幫你入睡。等你醒來應該就沒事了。」西弗勒斯才剛剛喝完魔藥,哈利的聲音就開始變得越來越小聲。最後一件西弗勒斯感覺到的事情是,哈利吻了他的前額。古怪的是,他發現那個吻相當令他感到安慰。
* * * * *
哈利溫柔地用手指的背面拂過西弗勒斯的臉頰。治療進行得很順利,西弗勒斯也平靜地睡著了。事實上,治療進行的比哈利希望的還要順利。湯普生治療師為此非常高興,而對他的康復來說,那是個非常好的預兆。
西弗勒斯可以期待在接下來的年頭裡恐嚇學生了。西弗勒斯再一次大步走過長廊的畫面令哈利微笑了起來。倒不是說他在學時讚賞過那個畫面,但在這麼多年後,他明白孩子究竟有多難應付,尤其是當他們不想做你想要他們做的事情時。
他繼續注視著西弗勒斯胸膛的起起伏伏,一股混合了溫暖、關懷與正確的古怪感受緩緩穿過了他。哈利不認為那是激情之愛,但是某種他相當喜歡、他想要的感受。他將一根指頭輕輕劃過西弗勒斯的手,只是為了碰觸,安慰自己西弗勒斯一切平安。
「西弗勒斯的情況如何?」麥格的聲音將他從幻想中驚醒。
他轉身看她,想知道他的想法是否就一直寫在他臉上,隨即就納悶起他為什麼居然會在意這種事。「好多了。治療進行得很順利。我痛恨沒有辦法令患者免於經受治療所帶來的疼痛。西弗勒斯咬破了嘴唇。」
「天殺的傲慢傢伙,」麥格深情地說道。「為什麼你不能讓他在睡眠中接受治療?」
「任何體內的魔法都會干擾到治療所用的魔法。再者大部分的患者後來都認為用這份疼痛換取未來的不再疼痛很值得。」對哈利來說,唯一一件令旁觀治療過程變得可以忍受的,是了解在治療結束後西弗勒斯的傷痛會好轉很多。即便如此,看著西弗勒斯置身那樣的痛苦依舊令他覺得難受。
「若是我處在那種疼痛裡,我也會這樣。不過我是不會安安靜靜地熬過的。」麥格說道。
哈利輕輕笑了。「大部分人都不會,然而我知道他會設法一聲不哼的。」
「他永遠不會改變。」
「我也不希望他改變。」哈利想要他起床走路,讓他的日子難過、充滿意義,以及圓滿。
「那麼,你對他的期望是?」
他看著她,想知道她指的是什麼。或者是她自為知道什麼。「我想幫助他。」
「我對你以及這個治療法做了點調查。你可以明白指出是你發展出這個療法的。」她將雙手插進長袍,嚴厲地看著他。
「我稍微改進了這個療法。我沒有發展出它。我之前就告訴妳了。我不是唯一一個致力於這方面的研究的人。」哈利感覺他的臉熱了起來。他很以他的成就為傲,但麥格仍能令他覺得自己是個頑皮的、藏著一個秘密的十一歲孩子。
「你做這事是為了他。」這句話的措辭甚至不是以問句的形式。
哈利知道這話至少有一部分是事實。他坐得更直了,心知他沒有什麼好羞愧的。「這個療法對整個魔法世界有極大的益處,不只是對西弗勒斯。」
「但你做這事是為了他,不是嗎?」她刨根問底地重複著,她的目光直直釘在他身上,令他不安。
「米勒娃,我不知道妳在問我什麼。」他讓他的表情保持完美的空白茫然,卻知道無論如何她還是看透了。
「年輕人,別想用喊我米勒娃來跟我打馬虎眼。我了解你,也了解你的思考方式。你仍在報答他,因為他救了你的命,」麥格尖刻地說道。
「不只是我的命,還有赫敏與羅恩的。西弗勒斯為了幫助我們,付了非常高的代價。我永遠無法報答他。他沒以英雄身份得到表揚這件事令我震驚。」不只是震驚,他當時是被激怒了,就算到了現在,哈利依舊覺得這事令人難以接受。
一抹陰影閃過她的臉。「人們仍然記他得殺了可憐的阿不思--」
哈利對她皺起眉頭。「在鄧不利多的命令之下。因為無論如何鄧不利多都要死了。」
她舉起手制止他。「我知道。而我為此原諒了他們兩個。」
「所以呢?」哈利知道他表現得並不公平,但這場戰爭他已經打過太多次。他厭倦了。
「所以,沒事。有些人做不到寬容,什麼都記在心裡。有些人永遠放不下他們自己的內疚。」她不偏不倚地直視他的雙眼。
「我沒有覺得內疚。」他正在說謊,他們兩個都知道。不過他已經處理好大部分的內疚情緒,只是他對西弗勒斯的感覺是那麼複雜,不管是好的或是壞的感受,都再也沒有任何方法可以擺脫。
「我覺得你確實仍因懷疑了他太久而心懷內疚。更不用說那些年你都恨著他。」
「才不。然而那時我有每分恨他的權利。他既殘忍又小氣。」哈利從未徹底原諒那個殘酷惡毒的老師,但他已經不再介意,西弗勒斯也是。
麥格輕聲笑了。「那時他就跟你一樣,身上的每一吋都不成熟。」
「除了我是個孩子,有理由表現得不成熟,而他應該表現得像個成年人之外。」令人驚訝的是,哈利對此不再有許多的忿忿不平。
「我們都知道他沒有。」
「考量到他的背景,這有那麼令人驚訝嗎?」哈利很高興地領悟到,他已不再受困於過去,也很開心能夠看見西弗勒斯與他都成長了。
「你長大了,不是嗎?」她對他微笑,好似他的成長是她的一項成就。
也許它真的是,在某部分,哈利承認道,也回她一個微笑。「我希望是。」
她低頭看西弗勒斯。「他什麼時候會醒來?」
「大概再一個鐘頭左右吧。我們會給他一到兩天的時間恢復,接著處理他另一邊的髖骨,然後兩隻膝蓋一起。他剩下的關節大致上還可以。等未來它們開始對他造成困擾,我們再來修復。」
麥格點點頭。
* * * * *
「斯內普教授的治療進行得如何了?」赫敏在她與羅恩兩人一起坐進他們在老地方的座位時這樣問道。
「其實是相當好。昨天湯普生治療師為他做完了最後的療程,等到週一,他應該會很高興地再度折磨起他的學生。」哈利抿了一口火焰威士忌,享受那一路灼燒下喉嚨的感受。
「那你呢?」她眼底有著那種表示她在問的其實是別的事情的眼神。
「我很好。我很高興下週末學期就結束了。」哈利微笑了。「我很期待我們將要開始的約會。」
「這似乎有點殘酷,假如你沒愛上他的話,」赫敏說道,她的語氣正站在責備的立場上。
哈利沒放在心上。直到結果出來之前,她與羅恩是說服不了的。「我真的希望我會愛上他。」
「我不確定那樣子行得通。反正和喬治是失敗了。」赫敏搖搖頭。
「這跟和喬治在一起時的情況不一樣。我不是在同樣的起點上。此外,我相信約會對西弗勒斯和我都有好處。」哈利甚至不打算去試著表達,與西弗勒斯約會的期盼塞了他多少喜悅。他記不得自己幾時曾這麼渴望與某人約會,甚至在四年級跟秋時也沒有。
「我不知道,哈利。我認為,要是你沒愛上斯內普教授,你會讓他摔得很重,」赫敏說道,她的腔調清楚表明了,相較於喬治或哈利曾約會過的其他人,她不相信這次會有任何不同。
「我可能會愛上他,也可能不會,但我已經深深地喜歡上他了。我認為我對他喜愛將逐漸增長。我想要它逐漸增長。」哈利知道結果會是不同的,只因為對方是西弗勒斯。儘管對喬治心懷歉意,但跟他在一起時,他從來不曾像跟這一位可能對象在一起時那樣的投入。
「其實我認為你們兩個可能會成功。」羅恩的支持是個驚喜。
哈利對他微笑。「梅林,我也希望。我會......」
「怎麼?」赫敏問道。
「失去他的友誼會......很痛苦。」僅只是想到這個後果,哈利的五臟六腑就揪了起來。他害怕它會發生,害怕他會失去伴隨著西弗勒斯而來的一切。
赫敏看看羅恩,然後看向他。「聽起來像是你們兩個已對彼此做出了承諾。」
「承諾?我想我從未那樣想過。或許我們是的。」哈利這時了解到,不管他們現在擁有什麼,未來可能會擁有更多。他也突然想到,西弗勒斯的友誼支持他度過了這十年來的風風雨雨。他想把這當成他們在不經意間支持著彼此。
羅恩從他的表情看出了他的想法。「我知道你說你沒有愛上他,但是......顯然你對他的感覺不只是友誼而已。我不懂你如何能忽略這一點到現在。」
「你會和每一個你曾經很親密的朋友墜入情網嗎?」把話這樣說出來不完全是哈利的打算。他還沒墜入情網。至少,他不認為他墜入了情網。
羅恩喝了一口啤酒,然後放下杯子。「這不一樣。我只那麼親近過你跟赫敏。」
「嗯,你沒和我墜入情網,是吧?」哈利問道。
「是的。不過你要是女的......」羅恩越說越小聲,兩頰泛起一抹紅。他不願看哈利。
赫敏清清喉嚨,表情變得很尷尬。「羅恩?」
一種不愉快的感覺落進了哈利的胃裡。這不是他想涉足的話題。
羅恩輕輕一咳,揉揉頸背。「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我會考慮的。噢,該死,我沒有考慮過--別像那樣看我,赫敏。直到我即將十七歲之前,我不曾意識到我對妳的感覺。當我是哈利生命裡最重要的那個人時,我十四歲。」
「其實,你那時十一歲,不過繼續說吧,」哈利說道。他永遠不會忘記羅恩是他的第一個朋友,還有在那時,以及現在,這份友誼的重大意義。
「你要說什麼,羅恩?」赫敏聽起來對這個大揭密一點也不高興。
「就是我說過的那些。我那時知道哈利對我的感覺,倘若我能在心裡找到相應的感受,我是會愛上他的。」他望進哈利的眼中,歉然一笑。「不過我找不到。我就是沒感覺。」
「你是直男,羅恩。所以,讓我們跳過這個話題,」哈利邊說邊想要緩解突然在他們之間滋長的緊張。
「我已經指出一個重點。」羅恩能表現得像隻得到了骨頭的狗。這令他成為一個非常好的傲羅,但有時會逼瘋哈利。
「你的重點是?」赫敏問道,她的語氣仍然太過生硬。
「重點是,也許你應該早就愛上斯內普了。如果你曾打算愛上他的話,」羅恩說道。
赫敏一臉釋然的點點頭。「沒錯。那也是我一直在說的。」
「羅恩,就像我之前告訴過你的,情況不一樣。我認為我們兩人都需要一些時間以克服過去的經歷,」哈利說道。「而且即便如今我正要愛上他,那也不會像是抽出魔杖施展螢光閃爍一樣,突然就愛上了。這些事情需要時間。」而且就算他們沒有將時間花在別人身上,哈利也知道光是克服過去就會耗上他一陣子。
羅恩搖搖頭。「我一直在說的是,你對他有感覺已經有好一段日子了。」
「不過情況就是那樣,在那麼長的時間裡,你所以為的都不是事實。我得達到能夠想像與他擁有超友誼關係的那個時點。在我心裡仍有一部份討厭著斯內普教授。」哈利知道他沒有解釋得很好,知道他想說的還不只這些,但他不知道該怎麼說。
「我想,該是忘記斯內普教授,全神貫注在西弗勒斯身上的時候了。哥們,我們已經畢業很久了。」當在所有的人中竟是羅恩願意說出這樣的話來時,某種改變已經發生了,而這總是令哈利感到驚訝。
「我們是畢業很久了。」哈利看著他們兩個人。「我會跟西弗勒斯一起努力。這一次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他鼓起勇氣做這最後、可能也是最重要的事。「要是我和西弗勒斯在一起,然後成功了--我無法告訴你們我是多麼希望能成功--你們會在我想帶他參加每週日的聚會、耶誕晚餐或是其他家族聚會時阻止我嗎?」
赫敏和羅恩互看彼此,隨即對哈利露出微笑。「伙伴,我們期待這個已經有一陣子了,記得嗎?」
不幸的是,哈利知道羅恩對西弗勒斯的想法。他需要他們保證會接受他。哈利需要親耳聽到那句話。「那你呢?」
「他會受到歡迎,就像你一樣,」羅恩說道,而且沒把為了你說出口。但哈利聽見了,並為此深深感激。
至少有片刻。「那喬治呢?」
「你要給他一點時間,不過我想過陣子他就沒問題了。」羅恩的聲音裡有著相當多的不確定,好似他想要相信他正在說的是實話,卻不能冒險徹底相信。
哈利覺得他的喉嚨梗住了。「我很抱歉--」
「別,」羅恩邊說邊揮手要他安靜。「你對他沒感覺,那也是沒辦法的事。而且你從來就不是有意要傷害他。你若要耍笨,那也是沒辦法。」
哈利會抗議的,要不是這看起來像是他們可能已經接受了西弗勒斯。他嘆口氣。「謝了。」
「哈利,我們兩人都很高興你打算跟斯內普教授好好經營感情,真的,」赫敏說道,不過暗藏在她語氣裡的愉悅與沾沾自喜,說明了她知道她的看法從頭到尾都是正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