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我是說要是你不在了的話。



哈利.波特能夠憶起西里斯.布萊克死前那刻的表情,絲毫不差。他能憶起第一次騎上掃帚時,那空氣裡的味道。他能憶起他對羅恩與赫敏承認自己的性傾向那天,大廳裡正在檢修什麼。但終他一生,哈利.波特沒法精確地憶起,他何時愛上了西弗勒斯.斯內普。



那並不戲劇化,如那些麻瓜電影裡的情況。沒有突如其來的激烈爭論或凝視,繼之以令人震驚、難以忘懷的瞭解。沒有石火電光。沒有晴天霹靂。孩提時代,哈利以為那就是愛情該有的樣子,但這個卻不一樣。他童年時的自我會極其失望的。



這份愛情似乎是穩定地攀高的,猶如大海相當緩慢地掩沒他身體,以致他甚至一無所覺,直到被徹底淹沒為止;又似他胸口的肌肉從容不迫地逐漸收緊,以致當終於來到連呼吸都要不可能做到的那一點時,哈利才被迫意識到他可能已經愛了非常久。



在斯內普辦公室裡的那夜,「那麼也許我就不會每一該死的秒都在想你,」直到把這句話說出口,他才知道這話是真的。是真的。



哈利的胸口繃緊了。



現在他看著斯內普,對方就在醫療翼躺在床上。他的雙眼緊閉,於是哈利迷上了男人眼瞼處的靜脈網絡。斯內普的前額上,蒼白肌膚與滲透過繃帶的刺目殷紅,這樣的對比令人震驚。哈利突然發現,斯內普他很像是--兩個極端並存於一身的人:暗紅與蒼白,沒有必要的殘忍與吃力不討好的犧牲。一個自相矛盾的人。哈利可能永遠不會了解他。



他沒聽見波比進來,沒注意到她就站在他身邊,最後她輕輕碰碰他肩膀。



「噢,」哈利一驚。「噢。嗨。」



「有任何變化嗎?」龐弗雷夫人輕聲問道,比起看西弗勒斯,她更多是在看哈利。



「沒有。我甚至沒看到他挪動姿勢。他完全一動也不動。」



龐弗雷抿起了嘴唇。「你不必繼續待在這裡,你知道的。現在我回來了。我認為休息片刻會對你有好處。」



「也許吧。」但哈利沒有離開。他注視年長婦人幹練地在病房裡走來走去,而西弗勒斯是病房裡唯一的病人。「我能幫忙嗎?什麼事都可以幫。」



「啊,當然不能。我只是要多裝一些止痛藥水,以備--等他甦醒後使用。」



「那麼--他甦醒嗎?」哈利問道,聲音聽起來比他想要的更猶豫。波比頓了頓,她的嘴再度抿了起來。



「呃,嗯,我確定--」



「拜託,波比妳別騙我。拜託。只要告訴我--妳心裡是怎麼想的?我需要聽到實話。誰來說都好。」



「哈利--我向來偏愛--樂觀的想法--」



「該死的,」哈利一聲大喊,兩手並用抹了把臉,「他不該去的。我跟他說過那是陷阱,我去他媽的跟他說過的。他真該死。」



「波特先生,」龐弗雷猛地打斷他,「他還沒死。你不應該說得好像他死了一樣。確實,他去見盧修斯.馬爾福,令自己身陷險境,也傷得非常重。可他逃出來了,哈利。他仍然活著,別忘了。」



哈利盯著女巫半晌,然後將目光瞟回那個昏迷在床的男人。他想尖叫,想怒吼,想揍斯內普一拳又一拳,想咒這男人下地獄,因為他是這麼一個冥頑不靈的笨蛋,因為他以身犯險,因為哈利可能就要失去該死的理智--



他隨即意識到在之前的人生裡,他從未如斯內普離開的那個早晨時一樣恐懼。從來沒有。西里斯去世時沒有。對抗伏地魔時沒有。再也不會有。



「他要是死了,」哈利緩緩開口:「我永遠不會原諒他。」



「我保證會讓他知道,」波比回答道,她的一邊嘴角微微彎了起來。



「那麼我走了。謝謝妳讓我待在這裡,還跟我聊聊。」



「你隨時可以過來,在你歇會兒之後。」



「好的。再見,龐弗雷。」



哈利離開了醫療翼,沒有冒險再看西弗勒斯一眼。他蹣跚地回到住處,癱倒在床上,可他身體卻不肯入睡。



*****



一週後,當局發現盧修斯.馬爾福陳屍在他莊園外的某個角落,經查是死於心臟病,時間大概是在一週前。直到幾天前,沒有人報告他失蹤了,當局也不知道馬爾福有任何心臟方面的隱患,不過他定是在逃亡的這些年頭裡罹患上了。這不是很可惜嗎,他們說道。他終於是個自由人了,名聲也洗雪了,然後心臟病發作了。真是可惜啊。沒有更進一步的調查。



十天後,西弗勒斯.斯內普甦醒了。



這大半天所有無意間出入醫療翼的教職員工,都被波比興高采烈地告知了此事。除了哈利



午夜剛過的時候,他渾身哆嗦、噁心欲嘔地將頭探進醫療翼。看見西弗勒斯靠坐在床上,藉由魔杖的亮光讀著書,哈利頓時渾身動彈不得,有陣子只是楞楞的站在門口。看著他。男人臉色蒼白,一如以往,但他前額的繃帶已經拆掉了,疤痕劃過他的皮膚,形成一條猙獰的紅線。接著斯內普抬起頭,他的視線壓得哈利不能動彈,很是手足無措。



「噢,」西弗勒斯輕輕說道。有那麼一瞬間,他眼底閃過了什麼,那抹異樣便被推上了表面。像是波浪,漫過溺水的人。



哈利站在門邊,一動也不動。他張嘴要說話,但在稍微猶豫後,就又閉上了嘴。



「那麼,我假定你已經辭職了。」斯內普的嗓音粗嘎平靜。



「我--什麼?」



「不然我怎會發現自己置身在你面前?不是你辭職了,就是你要前去執行某個徹底魯莽、必定會導致你痛苦地死去的任務,所以只好來拜訪我一下。」



哈利哼了一聲。「不是,很抱歉讓你失望了。我還在教書。」



「我心安了。」



好吧,要是斯內普開始挖苦污辱人了,那他必定是覺得好多了。哈利彆扭地走向男人床邊,每一步都再三斟酌。他想他可以去拿張椅子坐下之類的,但這似乎有點放肆。對象是斯內普時,你永遠不知道是否會獲准留下。



「有什麼事情嗎?」斯內普用一種強化哈利的所有疑慮的語氣問道。但哈利,令他永遠覺得慚愧的,是個樂觀的人。



「我--只是--我很高興你回來了。」



「你的意見可能屬於少數派,波特。」



「我看未必。」哈利潤潤唇,環視幾乎空無一物的房間。「呃。有人告訴過你--馬爾福的事嗎?」



「噢,你說盧修斯嗎?是的,米勒娃提過他死了,然後回答你的下個問題,是的,我想我定是殺了他。儘管我那時不知道我正在那樣做。我只是在設法--讓自己擺脫那個局面。」



哈利畏縮著倏地緊緊閉上雙眼。



「那個--情況很糟嗎?」他已經知道了答案。老天,只消看斯內普一眼就足以讓人明白,這男人曾遭到凌虐。那很可怕。然而,出於某種理由,他想親耳聽斯內普說出口。



「是的,很糟。」



哈利儘量別去注意那陣奔竄過斯內普身體的暗暗顫抖。他忍住了舌尖上的「我很抱歉」,忍住了湧上喉頭的啜泣。相反的,他只是一頷首。



「你想你幾時能回去教課?」



「只要波比高抬貴手,允我離開。」斯內普對這句話皺起了眉頭,而哈利真慶幸自己不是龐弗雷夫人。「我相信你在你的新職位上適應良好?」



「是的,情況--很順利。大部分的孩子都很害怕我會在他們胡作非為時詛咒他們。我得到了一個相當『邪惡』的名聲。」



「我完全想像不出那會是什麼樣子的。」



哈利停了一下,然後嘴巴一撇。「那是--那是笑話嗎?你剛剛是想要開個玩笑嗎?噢,我的天,馬爾福對你做了什麼?」



斯內普表情一變,變成徹底的空白。



「你真想知道?」



「不。不想,」哈利低聲咕噥,很欣慰自己又一次設法把情況弄擰了,「對不起,我講話沒經過大腦。我--」他頓了頓。「值得嗎?」



「不好意思,我沒聽清楚?」



「你--發現了任何有用的東西嗎?我是說,你真的該去嗎?」



「是的。」



「噢。好吧。」哈利並沒覺得好過一點。「還算不錯。」



「確實。」斯內普揉揉雙眼,躺回枕頭上。「要是沒有別的事,波特先生,我已經很累了,我確定你可以告退了。」



「是的。當然。呃--也許晚點,等你感覺好點了--我可以再回來。跟你說說話,或是--」



「我不知道我們還有任何事要討論。」



不要畏縮,不要皺眉,不要為那溫柔的、你不會永遠放在心上的受傷方式大聲吸氣。該死的,哈利。



「只是--」哈利堅持著講下去,心知他開始聽起來很可憐了,「你活下來了。你沒事了--我那夜說的每句話都是認真的,每一個字都是,而且我希望也許--」



「不,波特先生。」斯內普從容清晰地唸出他的名字,當它是把匕首地揮舞著。哈利覺得他鎖骨正上方的皮膚被劃開了。「我們確實沒有任何事情要討論。」



「噢。」不要畏縮,不要皺眉,該死的繼續呼吸。「噢。那好。」



「你的伶牙俐嘴令我絕倒。」



哈利沒有話可以應對。他感覺空氣急遽地從肺臟瀉了出去。該死的。他微微張開嘴,但最後只是猛地搖搖頭。



「好的。那麼,晚安,」他設法擠出話來,他的聲音哽咽、沙啞,噢,多麼丟人。



再一次的,那抹神秘情緒在斯內普的黑眸裡一閃而逝。



「晚安,波特先生。」



哈利告退了。



*****



九天後,斯內普獲准遷回他的住處,條件是把時間都花在臥床休息上。一天後,哈利.波特應邀前去跟校長喝茶。



她追隨阿不思的腳步追隨得相當好。一個花稍的糖果缽擺在她的書桌上,哈利饒富趣味地看著。



她注意到他的視線,便問:「波特先生,想來顆糖果嗎?」



「噢,不用了,謝謝。我只是注意到妳有好多的糖果啊。」



「是啊,嗯--」米勒娃皺起眉頭,「我自己是受不了這種玩意兒。糖份太多,對牙齒不好,你知道的。」



「我早就意識到了,」哈利幾乎要咧嘴笑了。或許她跟阿不思也不是徹底的相像。



他們默默地喝他們(沒加糖)的茶喝了幾分鐘,哈利終於被麥格相當犀利的凝視逼進了談話。



「呃......有事嗎?」



「我只是在納悶,哈利,為什麼過去一週以來,你看起來一副某人才剛剛踐踏了你的心的模樣?」



哈利差點被茶嗆到。



「這種事情從來不是我擅長的,」米勒娃繼續說道:「阿不思總是知道要說什麼、知道如何安撫困擾的男孩或女孩。我想,或許還有教職員工。我從來不是--感性型的人。」女巫輕輕嘆口氣,然後揚起一道眉毛。「但那並不表示你不能跟我談談。任何事都可以,你知道的。而當前最迫切的問題似乎是:西弗勒斯.斯內普這會兒做了什麼智障、可笑的事?」



終於勉強緩過氣來的哈利,又被他的茶嗆到了。



「我不懂,」他語無倫次地說道。



「要我跟他談談嗎?」



「不要!」哈利立刻叫道,隨即摀住了嘴。



「好吧,」米勒娃得意地笑了:「畢竟你似乎是心裡有數的。」



哈利漲紅了臉,猛地閉緊雙眼。難道該死的教職員工裡的每一個人都很清楚發生在他悲慘的小腦袋裡的每件事



「妳是個非常邪惡的女人,」他笑道,並不完全是在說笑。



「很高興你這麼認為。」微笑離開校長的臉,關懷盈滿她的雙眼。那永遠不是個好徵兆。「哈利,若我能暢所欲言,我想要說,雖然我從來不是人們會描述為『浪漫型』的人,但那並不表示我在看到那樣的情感時會認不出來。」



「我沒--」



「噓,孩子。沒什麼好害羞的。職工們等你跟西弗勒斯終於搞清楚狀況,已經等了好多年了。」



哈利的臉紅飆向令人擔憂的新等級。他確定校長室裡很快會映滿淡淡的紅光。



「不是--那樣,」他結結巴巴地說:「我曾--我很尊敬他,當然,但--」



米勒娃哼了一聲,打斷他的話。「別傻了。我知道,波特先生,想要瞞住我是沒用的。直白地說,是浪費時間。眼下,西弗勒斯活生生的,你卻心都碎了,我只能假設這是因為他做了某件徹底愚蠢的事。」



哈利無力地笑了。承認又還能造成什麼傷害呢?「他--呃--他拒絕了我。可以這麼說。他真的花了他一輩子的時間在拒絕我。你可能會以為或許我明白那個暗示,但我沒有。我不懂為什麼我居然會以為--」



「梅林,我定要當這個悲傷小故事的旁白人員嗎?」米勒娃疲憊地嘆口氣。「他打從你畢業就為你神魂顛倒了,你這個蠢男孩。可能還更早一點,至於多早我是不願去想。而且根據我對西弗勒斯.斯內普的了解,他不是擅於處理那種情感的男人。」她頓了頓。「他已孤單了很長一段時間。」



哈利用雙手抹了把臉,想用意志力逼退他的臉紅,竭力讓自己重拾冷靜。「嗯。那不重要。現在都結束了。他沒有興趣,我認為差不多是讓我的腦袋明白這個事實的時候了。」他做了個鬼臉。「我開始聽起來有點可憐了。對不起。我好不容易才做出這個令人意氣消沈的決定。」



米勒娃笑了出來,但又再次意味深長地盯住了哈利。



「哈利,」女巫說道,她的聲音平靜低沈,「到頭來,做決定的是你。我不敢擅自作主說你該做什麼,我只想要你知道,西弗勒斯拒絕你的唯一理由,是因為他在害怕。在涉及較柔性的情感時,他總是--非常脆弱。生氣、諷刺、貶低,他處理得相當好,但愛情--」



哈利緊緊閉上雙眼,於是米勒娃又輕輕地笑了起來。



「我可能該閉嘴了,」她低聲說道:「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若是你,我會為想要的東西放手一搏。我若是你,我會大步前往地窖,敲響那扇門--」校長暫停下來,扭了扭她的眉毛。「轉念一想,我要是你,我可能會去找奧利弗.伍德那傢伙。你記得他吧?現在那位可是個英俊的小伙子了。在我的印象裡,他掃帚飛得相當不錯。」



「我想我要離開了。」哈利迅速起身離開椅子,米勒娃則回他一個無辜的微笑。



「很好。記得我們談過的話,而且只要你想,隨時都可以過來聊聊。」



「謝謝妳,校長。」



「是米勒娃,你這個蠢孩子。現在去讓那個該死的魔藥大師明白過來吧。」



哈利不需要被囑咐第二次。



*****



五天後,哈利鼓起勇氣,去做比枯站在斯內普的門前更進一步的事情。大門應他的碰觸旋了開來,於是他感覺稍微好一點了。斯內普施咒令大門為他而開;考量施這咒的是那個男人,這就好得跟收到情人節賀卡一樣。



「哈囉?」他輕聲喊道,一邊踏進斯內普的小辦公室。



「在裡面,」回覆不大友善。哈利應命穿過客廳,通過小走道,前往斯內普的寢室。他有片刻希望自己是個虔誠的信徒,因為他想在踏入之前,用手在胸口畫個十字。



臥室很小。除了窄床及幾座塞得滿滿滿的書架外,幾乎沒有家具。斯內普自己則墊著東西半躺在床上,蓋著一堆深藍色的毯子,漫不經心地讀著書。哈利進來時,他頭抬也不抬。



「你有事嗎?」



「噢。哈囉,先生。你--看起來好多了。」這是實話,斯內普好轉多了。他仍舊一臉憔悴,但劃過他頭的割傷已不完全是鮮血淋漓的了,他的雙手也不再在捧著書時顫個不休。



「我是那麼的高興你這麼以為。找我有什麼事?」



哈利緊張地在床前踱來踱去。斯內普依然沒有抬起頭。



「我想--跟你談談。」



「我以為我已經表達得很清楚:我沒什麼要說的。」



「你--」哈利舔舔唇,以聖父及聖子之名,「--你那時以為你死定了,對嗎?」



斯內普倏地抬起視線。「波特,你這話頭接得很怪--」



「你那時以為你死定了。現在我懂了。那就是為什麼那晚你走向我,頭一次走向。因為你認為你死定了,這令走向我這件事變得較容易。你可以我--」斯內普畏縮了一下「--然後逃走。你不必處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



有很長、很長的一陣子,斯內普迎視他的目光,臉非常的蒼白。他放下書,在哈利看來,這個小小舉動似乎極其的意味深長。



「或許,波特先生,」斯內普非常清晰、從容地說道:「我只是不想要接下來有任何事情發生。」



「我不相信你。」



,」斯內普壓低嗓音喝叱道:「不是我關心的事。我相信我把我對這件事的感覺表達得非常清楚。假如這就是你的來意,那麼我建議你離開。」



握著哈利心臟的手捏緊了。



「我不走!」他忿忿地說道。「叫我離開這答案還不夠好。我想知道為什麼--為什麼,你活著,我也活著,我們應該要快樂的。我認為我能讓你快樂--我認為我做得到。開口叫我留下來吧。開口叫我留下,我就會留下。」



斯內普挑起一道眉毛,捏捏鼻梁,這是一個哈利發現自己最近常常模仿的舉止。



「沒那麼簡單,波特。」



「為什麼?為什麼不能那麼簡單?」



「我不是個--」斯內普顫巍巍地嘆了一口氣,「--好對象。你不會想要我的。」



「你真該死,我不是小孩!」哈利氣紅了臉。「你以為我不知道我想要什麼?你以為我期待從你身上得到某種浪漫的感受?我才不指望那些。老天,我了解你。我了解你既殘酷又憤懣還很難搞,我清楚和你生活在一起並不輕鬆,我明白你可能很久以前就煩透我了,我曉得--」他暫停下來,將頭髮撥到腦後,竭力要讓臉冷卻下來。「我曉得你有道傷疤在頸後,有我所見過最迷人的雙手,我知道你做愛時又棒又瘋狂又安靜,而且我不在乎跟你在一起有多少困難。我寧可抓住機會,冒著讓一切崩潰的險,也不要永遠不知道,永遠不--」



「我會害你不快樂。」斯內普的嗓音沙啞含糊。



哈利看了他一瞬。他幾乎微笑了。「可能吧。但我看不出我如何能比現在更不快樂。」



「我--不能,」斯內普突然叫道,令哈利退了一步,「我怕這種關係。離開吧,波特。離開。」



「不要。」



「我說了出去!」斯內普起身下床,於是哈利又退了一步。年長男人一襲長版黑睡衣,那睡衣簡直是緊緊貼在他削瘦的骨架上。



「不要!」哈利反駁道,噢天,他要搞砸了,他正在毀掉一切。局面根本沒往他以為它會的方向發展。然後,突然間斯內普逼得非常近,表情扭曲成一個殘酷的冷笑。「你嚇不走我的。你再也嚇不走我。」



「你什麼都不懂,對吧?」年長男人憤怒地低聲說著,身體打著顫,「居然這種問題就能難倒你。你多久後會失去興趣,波特?幾天?幾週?你多久後會厭倦了教書,又去與傲羅為伍?多久後會有某個年輕、漂亮的小東西吸引你的目光?這是很可以理解的,你很年輕,但我卻是個老人了。設法理解吧。你會離開的。」



「你並不知道--」



「那會毀了我,波特。你沒發現這一點嗎?我不會--我不能--我--」斯內普緊緊閉上雙眼,一抹淡淡紅暈溫暖了他蒼白的臉龐。他搖搖頭,別開視線。「你會離開。」



哈利站在斯內普的房間中央,凝望已經轉身背對著他的男人。斯內普將他修長的雙臂抱在身前。



「我太老了,不適合這種關係,」他低聲說道。「離開吧。」



哈利紋絲不動,拼命想找到些說詞。一定要有某樣東西、某種宣言、某種擔保、某種能讓男人回過身來的東西。某種會讓一切圓滿的東西。



「在你真的服從命令前,我還得對你說幾次『離開吧』呢?」斯內普輕聲說道,一些熟悉的諷刺流進他的嗓音裡。



「那還不夠好。」哈利傻住了,被魯莽地衝出他雙唇的話給嚇壞了。斯內普轉過身。



「不好意思,我沒聽清楚?」



「這--」思考,男孩,思考,「命令我離開,說你太老,這些理由都不夠好。你得不想要才行。我會走,但只有在你跟我說你不想要時才會走。跟我說你不想要--我。」



斯內普張開嘴,哈利屏住了呼吸,然後世界散落成一條條蒼白細線。



*****



「我不想要你。」



斯內普勉強說出了這句話。他很驚訝這麼做居然讓他這麼痛。



「我--」哈利猛地住了口。他看起來很震驚,甚至是訝異,他的臉非常迅速地變得非常蒼白。「噢。噢。我很抱歉。我以為--」他又打住了。「噢。」



「是的,那麼--」斯內普不穩的嘶嘶吸了口氣,「現在你知道了。離開吧。」



「我非常抱歉--」



「離開!」該死的你,哈利.波特,在我失去自我、失去所有我還擁有的東西前離開;離開好讓我重回孤獨,孤獨並安全,孤獨且冷漠,孤獨和孤獨和孤獨--



「我--愛上了你,」哈利低聲地說道,仍然站在走道上。他漲紅了臉,一邊嘆氣,一邊搖頭。「很可笑,嗯?這份愛--不會止息。」斯內普抬起頭,最後一次看見那抹悲傷的微笑。「只是以為你應該知道。」



男孩慢慢轉身,斯內普沒說從來不曾有人愛上他。斯內普也沒說哈利是笨蛋,沒說不管發生了什麼下場都不會好的,而且沒有人會喜歡那結果,於是他要表現得既刻薄又殘酷,逼男孩離開。斯內普不想知道什麼會造成更深的傷害--是再度目送男孩離開,還是把話說出口,彷彿一道冰冷吹過秋風般地立刻說出口,該死的立刻說出口,隨便說什麼都好,說點什麼--



斯內普不想知道哪個會造成更深的傷害。他已經知道答案。他做出選擇。



哈利--」



哈利.波特慢慢回過身來,表情木然但雙手抖顫。要知道西弗勒斯.斯內普是個既瘋狂又懣憤的老笨蛋。要知道有相當相當多的話他都沒說。



留下。」



但有些事情他做了。



哈利等了片刻,楞楞的站在原地。斯內普也等了一等,完全清楚他配不上他所要求的。可他想要。他說出了口。這不會比目送波特離開還要痛。任什麼都趕不上那種痛。黑魔標記不能。鋼刀不能、火焰不能、索具也不能。沒有東西能。



「留下,」斯內普再度低聲說道。走道上的男孩舉起一隻手,貼在了胸口。然後--



他閉上雙眼。他露出微笑。



他留下了。





 

作者註:讚揚要給應該得到讚揚的人。引用的歌曲依序是:

1)"I Will Miss You" by Ronan Keating

2)"Make Me Stay" by Ani Difranco

3)"Archaic Smile" by July for Kings

4)"Glass in the Trees" by Dead Poetic

5)"October Grey" by Screaming, Jets

6)"Beauty" by Tegan and Sa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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