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二十七天是哈利人生中最艱困的日子。那副魔藥破壞他身體的化學平衡以治癒戀人,使得他清醒的時候都在腹部絞痛、嘔吐、和腹瀉中模模糊糊地度過。西弗勒斯提出一種理論,表示斯萊特林藥方裡的化學成分暫時改變了哈利血球細胞的結構,從而在分子層面影響著哈利。
哈利認為,由於西弗勒斯是喝下吸血鬼不正常的血液才受到了感染,藉由喝下另一種不正常的血液加以反制是很合理的。哈利只知道,比起忍受過的任何痛苦,這個正在他體內展開的轉變更是難熬。
他看來是沒法攝取足夠的液體以避免脫水,所以西弗勒斯學習麻瓜的靜脈注射法,好讓他能吸收水分與養分。由於吸血鬼研究開啟了西弗勒斯對麻瓜醫療界的認識,他想過要用不具魔力的麻瓜藥物來緩解哈利最嚴重的不適症狀,但哈利不允許,唯恐這會污染他的血液,毀了他們所有的辛苦成果。因為唯一一件比他深愛著西弗勒斯還要明確的事情是,他不會有勇氣把這療程再走一遍。
儘管他察覺到西弗勒斯的罪惡感不曾稍減,但戀人在接下來的四週裡學會了把罪惡感藏得更好。
這是段很奇異的時光,結合了苦難與不可思議的親密。西弗勒斯幾乎無時無刻不待在他身旁,扶他起身進出廁所,在他因絞痛奮力忍住呻吟之際,坐在馬桶旁的浴缸上緊緊抱住他,為他張羅靜脈滴注以保持體內的水分,只要他能歇下來就溫柔地將他摟在懷裡......儘管這是他在生理上最痛苦可怕的經歷,但他此生卻不曾比這刻更感覺自己被愛、被珍惜。
再說每天他都看到他們的的努力對西弗勒斯造成的改變。起先,那改變在他們兩人看來都小到簡直注意不到,但在差不多一週後,西弗勒斯的膚色看似改善了,不再泛著黃色調。西弗勒斯也聲稱那股對血液持續不褪的渴求正在減弱。
就是這些小小的勝利幫哈利撐了下來。每天早上,當西弗勒斯在日出時分喚醒他時,他會看著戀人兩頰上的粉色,從而獲得勇氣喝下那可怕的藥水,害自己在這天接下來的時間裡都待在浴室裡痛到全身發抖。
但今天是哈利非得這麼做不可的最後一個早晨。這是第二十八天,他們的努力就為了這一刻。如今他得做的就只是服下最後一劑藥水,喝兩分鐘西弗勒斯的血,白天讓自己的身體處理魔藥和吸血鬼的血液,晚上讓西弗勒斯吸他的血最後一次,然後西弗勒斯就會痊癒。喝下西弗勒斯的血這個步驟一直令他有些擔心,但到目前為止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實在很難想像整個療程會在最後毀於一旦。魔藥得生效。就是得生效。
他醒過來時,距黎明還有一小時,西弗勒斯才剛離開他們的床。現在西弗勒斯回來了,雙手捧著那杯煙霧蒸騰的黃色魔藥,但沒像別的早晨那樣直接走到床邊,把藥水遞給他,而是猶猶豫豫地止步在床頭櫃旁,憂慮的目光徘徊在手裡的藥水與床上的哈利間。
「這是最後一劑了,」哈利說著抬頭對西弗勒斯微微一笑。
「也可能是你做為人類的最後一天,」西弗勒斯應道。
「我們早就知道要走到這一步,不過你擔心的事情不會發生,」哈利穩穩望著那對流露痛苦之色的黑眸,堅定地說。「治療的進程一直都很符合斯萊特林筆記裡的描寫,你的情況每天都在改善。瞧瞧你自己!你的臉頰這會兒都比我的紅潤了。」
「那是因為你一直在餵自己毒藥,害你變得臉色蒼白。此外,我每天攝取人血已經一個月了,我告訴過你,那會對我的外貌造成極為戲劇化的影響,」西弗勒斯提醒道。「沒有證據證明這種改變是斯萊特林的魔藥以某種方法造成的。」
「你每天攝食的血量是不夠維生的,」哈利指出。「而且你在一個月前停止服用那些幫你控制對鮮血的需求的藥水。要是斯萊特林的魔藥無效,你這幾天應該已經陷入危機,可你沒有。你狀況良好,等到明天,你就痊癒了。」
「除非最後這劑魔藥沒有失效。我們可能翻譯錯誤,我可能把藥劑熬制得一塌糊塗......你可能醒來時已遭轉化,當然,這是在你還醒得過來的情況下。光是最後這劑魔藥的成分就足以殺死你了。」
「不會發生那種事的。」哈利嘆口氣。「我的血液也一直改變著,就像筆記預測的那樣。翻譯沒有出錯,我們都核對過十幾次了。譯文完全正確,你知道的。至於你把魔藥熬制得一塌糊塗--你上回搞成那樣是什麼時候的事?」
「那不是重點!」西弗勒斯堅稱。「要是魔藥沒成功,我就會害你墮入這個我身處其中已達三十年的地獄--」
「西弗勒斯,我們已經徹底討論過這一點了,」他輕聲打岔。「我希望碰碰這運氣。不管後果如何,我們永遠在一起。」
「要是失敗,我們將不會在一起,不會以我們舊有的模式在一起。一旦你遭轉化,我就不再能從你身上攝食。我們兩個會被迫四處尋找食物,於是漸行漸遠--」
「我們不會漸行漸遠!治療會成功的。現在過來這裡,把那該死的魔藥給我,」哈利對爭論失去耐性,命令道。西弗勒斯真以為他會在忍受一個月的種種不適後,於最後關頭撤銷計畫?
根據西弗勒斯眼下這不情不願的表現--他拿著那最後一劑魔藥磨磨蹭蹭來到床邊--任誰都會以為西弗勒斯才是吸血鬼的受害者,他被迫違背意願,又或者是受制於迷心咒,供給鮮血給一頭飢餓的怪獸。很顯然西弗勒斯是在違背其良知,也有違其意願的情況下做這件事。
床墊邊緣擦過西弗勒斯裹著長褲的大腿,他停了下來,但沒把藥杯遞給他。
哈利伸出手,從西弗勒斯握得緊緊的手中拿過那只華麗的杯子,盡快一口氣喝下難喝的藥水。就跟平常一樣,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把藥吐出來。真要說有什麼不同的,那就是今早的這劑比之前的還要苦澀。
哈利挪動身體到床中央,拍拍剛剛讓出來的溫暖床位。「開始吧,我們得在絞痛發作前完成。」
西弗勒斯臉上由治療劑在過去數週裡帶來的血色,瞬間全都褪去。他一副像是快要昏倒,或是逃跑的樣子。哈利注意到伴侶很明顯的渾身發抖,心裡頓時湧現不少罪惡感。
「不會有事的。拜託,躺在我身邊好嗎?」
西弗勒斯猶豫地臥在了床上,他的表情若不是徹底驚恐,至少也是憂懼重重。
直到穿著黑色靴子的那雙腳安放在褐色羽絨被上,哈利才鬆了一口氣。
「刀子飛來,」哈利低聲說道,從床頭櫃召來一把刃口相當銳利的小刀。當冰涼的骨質刀柄落在手上時,他轉頭看向西弗勒斯,突然愣住了。他從沒認真思考過自己得剖開西弗勒斯的身體以取得鮮血這檔事,如今西弗勒斯眼裡的恐懼令他害怕了起來。他奮力忽略恐懼,嚥了下口水後問道:「你想要我從哪個地方......?」
西弗勒斯穩穩迎視他的目光,一邊解開筆挺的黑色背心和白色襯衫領口,露出頸項,舉起為化學物質染了色的修長手指,輕輕拍了下喉嚨的頸靜脈處。「這裡。記得,只吸兩分鐘。我會盯著時鐘。」
西弗勒斯把頭轉向擱著麻瓜時鐘的床頭櫃。
痛恨要這麼做的哈利伸出手,小心翼翼劃開皮膚和血管,但西弗勒斯對此甚至連眼睛也沒眨一下。鮮血湧出那白瓷般的肌膚,像雪地上的血。他噁心得胃部一陣翻攪,一邊等西弗勒斯說:「數到三後開始。一、二......」
哈利低下頭,在數到「三」的同時開始吸吮。鮮血令人作嘔的金屬味滿嘴都是,他簡直吞不下去。他太清楚西弗勒斯可能說的沒錯,這檔事很可能毀了他自己,而不是他們兩人的救星,可他一意孤行至今,已經沒有退路。
從傷口滲進他嘴裡的鮮血竟然這麼多,這真有些嚇人,他吞了又吞,暗自祈禱不會一撤身後退就馬上吐個精光,因為對鮮血的厭惡令他想喝一口、吐一口。鮮血和魔藥躺在他的空腹裡好似鉛塊。
但比這更沈重的,是西弗勒斯發自內心地不願他們進行這件事。西弗勒斯是那麼勉為其難的把療程進行到底,令哈利真的覺得好像在強暴戀人。當哈利在西弗勒斯的喉嚨吸吮時,西弗勒斯躺在那裡,形同屍體,幾乎沒有呼吸,但雙手緊緊揪住哈利睡袍的衣領,好像在抗拒把他摔出去的衝動。
這事既不煽情也不性感,不像西弗勒斯吸他血時的情況。那時是迫切的需要在推動著這件事,如今則是為了走完療程而不得不做。
兩分鐘的時間長若永恆。哈利逼自己不斷吸吮那傷口,儘管他想做的是把味道古怪的鮮血給吐出來。
終於,西弗勒斯的手落在他的後腦。「時間到。」
哈利抬起埋在西弗勒斯脖子上的嘴,伸手輕撫那道帶著看似紅色吻痕的深深傷口,嘟噥了句治療咒。治療劑說明書沒說不能把魔法施在吸血鬼身上,只提到捐贈者必須維持魔法方面的純淨。由於斯萊特林對每件事的指示都非常明白簡潔,他不認為那男人會少提任何一件重要的事情,比如這件。
「完成了,」哈利說道,嗓音粗啞濁重。
「是的,」西弗勒斯以類似的語氣回應道,犀利的目光緊盯在哈利的臉上。
「你被轉化時,那個吸血鬼的血花了多久時間害死你?」哈利猛地意識到,這問題他也許該在展開治療前就問清楚。
「大概十分鐘。」西弗勒斯似乎感受到他的恐懼,因為他輕輕補上一句:「一點也不痛的。只有一陣寒氣漫過全身,我就陷入無夢的睡眠中--醒來已是三天後。」
「抱著我好嗎?」哈利小聲地問道,心知在強迫西弗勒斯走完療程後,他真的沒有權利作此要求。
但西弗勒斯的雙臂瞬間緊緊摟住他,拉向胸口。當哈利將臉頰依偎在那漿得筆挺的襯衫上,吸進戀人的味道時,他們的擁抱緊得幾乎令人不適。
「哈利?」
即便到了現在,西弗勒斯也很少直喚他的教名。
「怎麼了?」哈利應道,因那嚴肅的語氣還有喊他的教名而緊張了起來。
「我只是想要你知道,不管未來如何......我真的都愛你。你永遠不會孤單的。」
哈利緊緊閉上雙眼,越發摟緊了西弗勒斯。「我明白。我也愛你。」
「我對此從不懷疑,現在更不會,」西弗勒斯低聲說道,摩挲他的一團亂髮。大概一分鐘後,西弗勒斯問道:「等你恢復健康,我也痊癒後,你可想做什麼特別的事情來慶祝?」
哈利心想,再也不會有什麼話更令他感激了。他可以從西弗勒斯肌肉裡的恐懼,認出伴侶正躺在那裡等他死去。儘管感覺到西弗勒斯做了最壞最壞的打算,但平常很悲觀的戀人竟這樣努力為他打氣,這種表現深深感動了他。「我想去某個陽光普照的溫暖地方,某個我們可以白天躺在海灘上曬太陽,然後徹夜在沙地上做愛的地方。」
「你曾躺在沙灘上嗎?」西弗勒斯以他常在被哈利的蠢問題給逗樂了後採用的迂尊降貴語氣問道。
哈利抬頭撞迎視西弗勒斯的目光,發現西弗勒斯正低頭凝望著他,專注得好似要將他記住一樣。「我不曾看過海,也沒走過任何岸畔,除了霍格沃茲的湖岸。」
懊悔的神色軟化了那張常常顯得很嚴厲的臉孔。「從來沒有?」
哈利聳聳肩。「在學時,伏地魔的威脅一直如影隨形;之後......等羅恩和赫敏去世,這種事似乎再也沒有意義。我甚至沒休過假,唯一一次告假是在值勤時受了傷,需要休養。」
「改弦易轍正是時候。開學前我們有超過一個月的休假。明天我們就去研究一下,找片海灘,」西弗勒斯以承諾的語氣說道。那兩條環抱哈利的手臂甚至收得更緊了。
哈利靜靜躺在西弗勒斯懷裡,傾聽戀人穩定的心跳,努力不去思考自己的身體可能怎麼了。
「你覺得如何?」一段時間過後,西弗勒斯問道。
「很好。」
「不覺得冷嗎?」
「沒有,不過你在羽絨被底下摟著我呢,」哈利指出這點。「在你懷裡我總是很溫暖。」
他感覺西弗勒斯點了點頭,接著那兩片薄唇在他頭頂落下一個吻,然後就一直埋在了他髮間。
西弗勒斯的心跳和呼吸的節奏哄得他不再緊張,也令他想起過去這一個月究竟耗去多少體力,於是哈利閉上雙眼,讓自己稍微瞇一下。
「哈利?」
他一驚而醒,心跳恐慌地加快了。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不知道是三天還是三分鐘。
他仍躺在西弗勒斯的臂彎裡,不過他覺得戀人是幹得出抱著他整整三天、等他甦醒過來這種事的。
「已經過了一小時。你覺得如何?」西弗勒斯的聲音首次真正有了一絲興奮。「你從我身上攝取的血量已足以害死你。你若要轉化,這時就得開始了。」
「我、呃、覺得沒事。比沒事還好。我覺得很棒。那藥水甚至沒讓我覺得不舒服。現在不是應該是要開始腹部絞痛嗎?」哈利困惑地問道。
「之前總是產生那樣的反應,」西弗勒斯答道。
「這是個好兆頭,你不覺得嗎?」
「所有緩和了你的不安的東西,我都欣然贊同」西弗勒斯應道,湊過來親吻他的前額。
「你可願趁我們等待的時候,再念一下那本書給我聽?」哈利問道。最近這兩天西弗勒斯一直在朗讀弗列.沙柏巴根(Fred Saberhagen)的《福爾摩斯之德古拉檔案(The Holmes – Dracula File)》給他聽。西弗勒斯表示,在論及他的情況的書中,這是少數他確實喜歡的其中一本。他懷疑那與書中的福爾摩斯較有關,而不是其述及吸血鬼的立場,因為那個虛構的維多利亞時代偵探似乎令西弗勒斯深感好奇。
等這事結束,哈利想買給西弗勒斯整套的柯南.道爾作品,然後把他的麻瓜光碟放影機拿上來用,並買下所能找到的每一部夏洛克.福爾摩斯電影。他想與西弗勒斯分享的就是那麼多,他們兩個就是有那麼多可以去期待。
西弗勒斯坐起來,拿起床頭櫃上的小說,他則偎在戀人身側。當西弗勒斯渾厚低沈的嗓音從昨晚他們打住的地方繼續往下念時,哈利閉上雙眼,享受西弗勒斯溫文語氣中的極致性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