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從西弗勒斯領著他大步經過平常用來進行勞動服務的教室,並帶頭走上樓梯那一刻起,波特就一直懷疑地打量著他。等到他們穿過霍格沃茲幽暗死寂的校園時,他每隔一秒就迅速往西弗勒斯瞟去一眼。



「我們要去哪裡?」他第三次這樣問道。前兩次詢問西弗勒斯全都無視了,但故計重施似乎不大妥當。他可不能讓男孩在事情開始前逃跑了。



「我需要某些魔藥材料,它們只能趁夜採收。」



「好吧,」波特說,聽起來像是壓根兒不相信這個謊言。他用餘光瞥了眼身後的城堡。



「那些材料,」西弗勒斯繼續以他最冰冷的語氣說:「很不幸只有童男才能採集。」



這句話令他閉上嘴好一會兒,足讓他們抵達西弗勒斯認為距離城堡夠遠、能夠避免突發狀況的林間空地。有片刻,他冷眼旁觀波特的雙眼困惑地掃視著地表,暗忖他真是一盎斯自衛能力都沒有,



然後用一記無聲咒繳了他的械。



好吧。也許不是一盎斯,而是一小杯,因為波特一失去魔杖便立刻轉身,開始往後退。



「你要做什麼?」他說,聲音尖銳,細若游絲。西弗勒斯緩步逼近,波特退得越發快;他絆到樹根,往後一跌,撞到了樹。



「我無意傷害你,」西弗勒斯說。



波特仰望著他,大睜的眼帶著恐懼,也有可能是忿怒。「喔,真的嗎?」他說。「去你的,去你的,我一開始就知道了!就是這樣我的疤痕才會一直在痛!你一直在努力復活他——然後呢,你是要趁現在殺了我,還是把我放在盤子上獻給他?」



波特的疤痕,一直在痛?真耐人尋味。不過現在不是追究的時候;晚點,晚點再來。



西弗勒斯舉起魔杖。「魂魄出竅!」



他都已經忘了。自他最後一次施展這個咒語已有許多年,早超過十年了。超過十年,而今他將全部力量灌注到這次的施咒裡,咒語像星光、像火焰貫穿了他,舞過他的血液,將他裹在最悅耳的歌曲裡,曲子的每一個音符都完美純淨。絕對的力量。支配。



有片刻,當波特在他跟前,眸光逐漸變得空洞茫然時,西弗勒斯搖搖晃晃,為這力量興奮得飄飄然的,腦子一片昏眩。他可以對這男孩為所欲為,為所欲為。他可以捏扁他,打碎他,照他的願望、他的意志來塑造他;他可以——



。這不是他置身此地的理由;他不能、不會背棄他的目標。他不顧一切地抱緊這個標的,匆匆將自己扎進男孩心底;遠遠地,他聽見波特在尖叫,可他毫不在意。他潛入深處,猛地打開每一扇門,最後淹沒在飛速旋轉的彩色洪流裡;他也發現了所有的活板門,並一一闖了過去,更深入的挖掘,繼續往下、往下,進入寂靜之中。在那裡,他扭身拉扯,收集蛛絲般的細線,塑成一個結節——不是很精巧的,只是堪用而已。在那裡,他留下一部份的自我,編入思緒的間隙裡,隱密得簡直就像不存在一樣。



這很痛苦,痛處反撲回來,令兩個咒語都終止了。顯然波特也很痛,因為他躺在地上不住呻吟,無力地顫抖。



「你、」波特抽口氣,「你做了什麼手腳?」



垂首凝望著他,西弗勒斯沒有必要懷疑自己成功了沒有。他可以感覺自己防禦之壁上的裂痕猶如敞開的大洞,波特——也僅有波特——永遠能通過這些裂縫溜進他心裡。



但這不是問題。波特不會攝神取念。可能永遠也學不會。



一忘皆空,」西弗勒斯說。





儘管並未索求證明,他終究還是透過學生在走廊上的竊竊私語,確認了自己的成功:你聽說了嗎?接著他抗住了魂魄出竅然後是沒讓自己跳起來,還直接砸穿了書桌!



好極了。這樣整起德拉科挑起的事件就只剩下一件收尾工作,一件他寧可根本不要處理,但摸摸良心卻無法置之不理的工作。



等到召集斯萊特林四到七年級學生來到二樓一間較寬敞的教室時,他都想用一條肢體作為代價,換取置身他方,任何地方都行。不過他不會把這種情緒表現出來。他把背挺得筆直,端著一臉的冷漠,看著他們安靜下來。沒多久他們就好奇地看向了他,而他利用這種緊張氣氛,步伐沉著地緩緩從教室這頭走到那頭,冷靜地觀察他們幾分鐘,直到他們全神貫注地望著他時,才突然停下腳步,以確保長袍能往外滾滾翻騰的力道猛一轉身。



擺譜作勢絕對沒有壞處。



「你們無疑正在好奇我何以召換你們來此,」他說。「或者是,何以你們低年級的院生不在此處。」他頓了頓,又從容地邁了兩步。「你們之所以在此,是因為最近——我可以跟你們保證,這事相當令我厭惡——我注意到各位即將進入——或者說,是很多人已在不久前進入,」——瞥了六年級和七年級學生一眼——「人生中易被賀爾蒙扭曲每一盎司理智的特定階段。」



一些較低年級的學生吃吃笑了起來,較高年級的則大多是一臉厭煩或惱怒;某人翻了個白眼。



「安靜,」西弗勒斯說。他傾身向前,指尖搭在桌面上。「我就把話挑明了說吧。我一點也不關心你們在未來的年頭裡必得捲入的任何無望的愛情糾葛,也不在乎你們是否徹底缺乏戀愛經驗。這個講座的目的並不是要告訴你們,」——他撇撇嘴——「鳥和蜜蜂的故事[]。」[]原文是the birds and the bees,性教育的代稱。



這會兒他們就只是顯得很困惑了。



「我想跟你們討論的就只有一件事,」西弗勒斯說著將魔杖對準黑板一揮。



一個用白色大寫字母拼成的字出現了:同意(CONSENT



「我意識到,」西弗勒斯在他們仍忙著打量那個字時說:「對你們中的很多人來說,這可能是個新穎的概念,其他人可能會覺得這個概念不應適用於本學院的成員。你們錯了。要是我哪天、哪天聽到你們中有誰不顧同學——不管是哪個學院的同學——的意願,強迫對方從事性行為,我會親自動手讓這人被開除。」



他停頓了下,注意到他們皺起的眉頭、緊張的面容。「所謂的不顧同學的意願,包括所有愛情魔藥或催情魔藥的使用,以及任何一種,」——他的目光掃過臉色蒼白的德拉科——「強制性咒語。藉由熬製藥水產生非比尋常的魅力,這種花招一點也不巧妙迷人;事實上,這是一個露骨低俗到配不上你們全體的選項。同樣的,假如你最遠大的壯志雄心就是在每次……獵豔時仰賴揮舞你的魔杖,你根本就沒有壯志雄心可言。說得直白點:說『不』就表示『不』。」



這句話說到一半時,他從眼角餘光察覺到門正在打開。他極其惱怒,也同樣極其不自在的,轉身氣沖沖地瞪著入侵者。



米勒娃嘴巴微張地回望著他。西弗勒斯忍住扭動的可笑衝動,用意志力強壓下威脅要爬上臉頰的熱氣。「有事嗎?」他說。



米勒娃眨眨眼。「道歉打擾了,」她說:「我以為這間教室是空著的。」



西弗勒斯沉下臉。「顯然不是空的。」



「好吧,」米勒娃說,一抹微笑開始彎上她雙唇。「既然說『不』就表示『不』……」然後關上了門。



為此徹底慌了一下的西弗勒斯理順長袍,回過頭面對學生。「我說到哪了?」



「愛情魔藥並不巧妙迷人,」潘西.帕金森低聲說,聽起來一點也不高興。



「很好,」西弗勒斯說。「現在,你們要是有誰有疑問……」



教室對面,三十隻手立刻舉向半空中。西弗勒斯心底咒罵,打起精神對付一個又一個有關道德的灰色地帶的問題,在確信自己是世界上最沒資格回答這任何一個問題的人同時,擺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架勢。



要是他面對的一班格蘭芬多就好了。或者,更走運的,是赫奇帕奇。





至少火焰杯有個好見地,選了一個赫奇帕奇,而不是他的一個斯萊特林。夾在隆巴頓溶化波特使其早夭的新嘗試,以及卡卡洛夫的不期而至之間,西弗勒斯要操心的事情已經夠多了,於是在迪戈里謙遜地微笑著離開大廳時鬆了一口氣。



然後火焰又變成了豔紅色的,他的釋然頓時轉為驚恐,因為早在鄧不利多接住那張紙,早在他大聲念出那個名字前,他就知道會是誰了。



那個魯莽、渴求榮耀的白痴。西弗勒斯卻在這裡,被迫使用他出於許多理由而放棄的魔法,讓自己完整的心靈承擔風險,還在內心撬了一大道開口,這般竭盡所能全是為了保住波特的命——只為了那個違抗所有人清楚明確的忠告,蓄意投身不測之淵的孩子。



在這情緒激動的時刻,就算克制不住怒火也是可以接受的。





在大家恰當地表達完抗議走開了,『暫且』還他們一個清靜後,他對鄧不利多說:「當然變通之道有的。」



「我知道,」鄧不利多說。「但我並不確定那是明智之舉。」



「波特或許自認足以勝任,然而——」



「哈利真的沒有把名字放進火焰杯裡,這一點我相當確定。」



「這並不會是波特第一次自尋死路,因為他想出風頭想瘋了。」西弗勒斯瞇起雙眼。「跟他父親一個德性。」



鄧不利多一聲嘆息。「我覺得,若有誰——尤其是觀察力和你一樣敏銳的人——跟你一樣花了那麼多時間觀察那個男孩,還能堅守他與詹姆斯有任何相似之處的觀點,還真是令人驚訝。哈利真的不是沽名邀譽之人;我認為,他相當痛恨那種事。你若花時間跟他聊聊……」



「我跟他聊過了,」西弗勒斯說。「他傲慢、無禮、還很頑逆。」



「這是他天生如此,還是因為你待他如此所致?」



「如果不是波特,」西弗勒斯打住這個話題,問說:「那麼煩請告訴我又是誰把他的名字放進去的?」



「唉呀,」鄧不利多說:「這才是真正的問題,不是嗎?恐怕我也沒法回答,不過不管是誰幹的,他們都想要哈利參加一個相當有害他的健康與福祉的比賽。單憑這一點就足以令人憂心了,難道你不同意嗎?只是,我擔心你若回到過去,在火焰杯旁站崗,我們可能會失去唯一一個斷定他們的真實動機可能是什麼的機會。我認為那是很複雜、卻正巧非常……關鍵的動機。」



西弗勒斯的血液不安地湧動了起來。思忖片刻後,他說:「波特的疤痕一直在痛。」



鄧不利多挑起一道眉毛。「是的,我已經收到類似的報告。」



「誰報告的?」



鄧不利多卻沒回答。「真有趣,」他反倒斜睨著西弗勒斯說:「你應該知道的。」



西弗勒斯鎮定地迎視他的目光,而且儘管他知道這是無謂的偏執,卻還是用盡每一分意志力堵住心靈障壁的裂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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