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特,」在羅絲梅塔的店後面的餐廳裡,西弗勒斯邊說邊慢慢矮下身體,坐進椅子。他顫巍巍的吸口氣,用意志力驅散臀部的疼痛,而當沒有奏效時,他無奈地接受了整頓晚餐都將很過得不舒服的前景。至少今晚溫暖宜人,即便店裡比平常更擁擠了一點。


哈利一頷首,關切地看他一眼。在更沈默了一會兒後,他問道:「你還好嗎?」


「不會比平常更糟。」西弗勒斯正在說謊,他們兩人都知道。他在戰時受傷了的關節,正由於過去遭到的虐待而緩緩崩解中,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難下床。西弗勒斯明白終有一天他將完全下不了床。


「要是你不介意的話,我想說你的情況似乎比平常更糟上一些。」哈利的語氣是他學生時代不曾有過的謹慎,近乎恭敬,還帶著一絲在他更年輕一點時不曾有過的誠摯關懷。即便這無助於緩解痛楚,也足以溫暖西弗勒斯心底冰冷的角落。


「我介意,其實是非常的介意,就像你清楚知道的。對這狀況,除了絕口不提外,也沒什麼可以做的了。」他不想跟哈利述說他的病痛,也不想談及病痛的成因。這傷他們已經討論了好多年,沒有什麼新鮮的要補充說明。同情是某樣他絕對無法忍受的待遇。


西弗勒斯環顧四周。雖然他們來這裡已經好多年了,人們仍舊瞪著他們,好像他們是某種奇珍異獸。這種態度現在激怒他的程度,一如它剛開始出現之時。


「你知道嗎,我一直在就這類疾病做點研究,」哈利狀似隨意地說道。好像他倆都不知道哈利在他的研究上投入了多少時間心力一樣。「我或許可以幫得上忙。」」


西弗勒斯不悅地瞪著一名輕率的婦人,她正隔著兩張桌子盯著他們。無視了她,他將怒火對準哈利。「我不那麼認為。我的情況沒有糟到需要尋求你的幫助。你才剛受完治療師訓練,等你有了些經驗再跟我說。」


「我受完訓已經五年了。我覺得我至少是有些經驗的。」哈利的語氣帶著對自身成就的自豪,而他確實有理由感到自豪。


儘管知道哈利為了成為治療師一直很努力,西弗勒斯還是堅決不為所動。「跟什麼比?」


哈利輕輕嘆口氣,接受了失敗。「那麼,除此之外,你覺得如何?」


「我好得很。今年的這批小搗蛋將要離開了。我引頸企盼著一個清靜的暑假。」但願還是個溫暖的暑假。今年的冬天格外嚴寒難忍,使他打從來到霍格沃茲教書後,頭一遭考慮要搬離地窖。作為妥協的是,他錄用了一個學徒,幫忙處理在學生相關事宜中較需要大量體力勞動的部分。


西弗勒斯將注意力集中在哈利身上。「你知道的,這真的逐漸變得不必要了。」


「什麼?」哈利又在裝傻了。倒不是說他要裝傻很困難。


「這個,」西弗勒斯邊說邊揮手做了個手勢。這是個老爭論了,一個他打從很久以前就不再想要辯贏、但卻出於形式堅持著辯下去的爭論。「我不需要你持續露面,好讓我的生活能沾你的光得到某種正當性。」


「我可是相當喜歡我們出來吃晚餐,這讓我得以離開聖芒戈一陣子。你不會想要奪走我的晚餐搭檔吧。」哈利朝他搧動眼睫,大拋媚眼。


「我不懂為什麼你仍要為此費心,你也不像從中得到了什麼。」西弗勒斯將他的不屑表達得清清楚楚,儘管他私心承認哈利大概知道這是惺惺作態。


「好啦,其實是……」哈利頓了頓,低下頭,無疑是極力要表現出溫柔害羞--某種他再也不能令其顯得可信的姿態。「你懂的……我已經瘋狂迷戀上了你。」


「最近的事嗎?你怎麼費了這麼久才發現?」西弗勒斯忍住一聲輕笑。他曾在某個時候暗示過哈利,他花了這麼多時間跟他在一起或許有別的理由。哈利當場大笑出聲,並從那時起開始拿這事來尋他開心。


「不,不,不是最近。已經好幾年了。真的。」哈利純真地微笑著,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著他。


有任何一句是真話嗎?西弗勒斯想著,同時小心翼翼地藏起必須永遠不被發現的東西。「為什麼你直到現在才表明你的目的呢?已經十年了。」


「我動作慢,」哈利說道,顯然仍在享受他的玩笑。


然而這個起初很逗人開心的打趣,正開始讓西弗勒斯胃裡泛酸。毫無疑問,這狀況若再持續下去就會毀了他原本就不那麼好的心情。「照這個速度,我會死在你做任何別的嘗試之前。還好我不感興趣。」


哈利一手捧在心房,裝模作樣地嘆口氣。「我心已碎,傷心欲絕。我確定我永遠不會痊癒了。」


「我相當肯定你最新的這位韋斯萊會極為震驚地獲悉此一變故。」西弗勒斯為自己感到驕傲。他成功的讓他的語氣聽不出絲毫苦澀。


瞬間哈利的表情失去了所有的愉悅神采。


噢,該死。西弗勒斯意識到他居然說錯話了。倒不是說他在乎自己有沒有說錯話,當然,但讓哈利整頓晚餐都嘟著嘴的事情是不該做的。「怎麼......喬治哪邊不對了?」


「和我分手了。我也認為我是真的傷害了他。」哈利看起來像是也受到傷害了。


西弗勒斯不想得知那場交往、以及哈利有過的任何一場交往的細節,但這並不能讓他不去問。「假如提出分手的是他,那麼為什麼是他受傷?」


「因為我永遠不會用他愛我的方式來愛他。」哈利垂下視線,玩著叉子。「他一直很喜歡我......嗯,自從他認識了我後。」


「梅林,你那時才十一歲。」西弗勒斯記憶裡的十一歲哈利根本就不討人喜歡。實際上,對青少年時代的哈利的所有記憶偶爾會令他納悶他們是如何設法克服了那些過去。


「嗯,他那時也才--十三歲。」哈利聽起來像是在辯護。


無論如何,這不是西弗勒斯的本意。「對暗戀的人來說,這是一段非常漫長的歲月。」


「我想要找到某個讓我那樣愛著的人。」哈利別開視線,望向餐廳對面的大壁爐。


西弗勒斯對哈利的感傷語調搖搖頭。他永遠不會承認,尤其不會對哈利承認,但他心裡確實也有一點點想要某人那樣地愛他。而且不是隨便哪個人都好。他立刻搖頭甩去這個念頭。「我確定的是,假如你繼續堅持每兩週與我共進晚餐,你就別想實現你的願望了。」


「我們又要吵那個了?」哈利惡聲惡氣地說道。


西弗勒斯認為他一開始是同意這些晚餐邀請的。但他自己的辯詞是,在大庭廣眾之下與哈利.波特--魔法世界的救世主--會面最符合他的利益。多年來,這舉措對他的名聲幫助極大。但就算有比那更多的目的,他也不打算在這個時候去追究。「我寧可爭論那個,也不想要來篇『與韋斯萊們約會的困境』之專題研究。」


哈利一聲輕笑。「那就是我堅持繼續跟你吃晚餐的原因。你總讓我發笑。」


「我總認為喬治.韋斯萊做的會比我好上太多。」但西弗勒斯很滿意這個恭維。


「是啊,他是很有趣。人也很好。還有其他許許多多的優點。」哈利的肩膀垮了下來。


「比如雄心勃勃?」西弗勒斯插口說道。比起格蘭芬多,那對雙生子看起來總是更像斯萊特林。分院帽只把韋斯萊家的人分進格蘭芬多、而不管他們實際上可能屬於誰這點,還真是有些古怪。


哈利聳聳肩。「也許我們應該結束這個話題。你跟那位圖書管理員進行得如何了?」


「我的愛情生活絲毫不比你的好。我以為我上次就告訴過你,瑪德琳將在這個學期末離開,而且再也不想涉足愛情了。」西弗勒斯努力要鼓起力量或是激起情緒,以思念她甚或是像那樣的在乎她,但是他不能。她曾是他在等待別的......更好的事情出現時的一個調劑,但那樣的好事一件也沒降臨在他身上。


「你沒提過,」哈利把話說得好像是他很生氣西弗勒斯提也沒提。


「我很肯定我必定提過。更可能是你那時沒在聽。」其實西弗勒斯不確定他提過了沒有。可能沒提過。但這並不是那麼重要。


「我向來很認真聽。」哈利聽起來隱約像是被污辱到了。


「只有在對你有好處的時候。」


「好啦。那麼,你是那個傷心欲絕的人嗎?」


「你應該更了解我的。那曾經不錯......」而且,老實說,『不錯』就是那段關係的全部了。他有很多次絕望地渴求有人在家裡等他回去,傷痛發作時能有人摟著他,然而,他打從一開始就知道瑪德琳不是那個人。


「談談這個明褒實貶的評價吧。你不喜歡女人嗎?」即便哈利的語氣是逗趣的,他的聲音裡還是帶有某種更深刻的東西。


又或者只是西弗勒斯想要那樣相信。


「我還蠻喜歡她們的。我只是沒法締結......」西弗勒斯嘆口氣。他常常很納悶他是怎麼開始跟哈利聊這些的,尤其是自從這些話題令他覺得不自在、而且他很確定哈利也有同樣的感受之後。然而,他們就在這裡,正在進行另一次的這類談話。


「關係?是啊,那就是我和喬治的情況。」


「還有你和金妮以及你和查裡的情況。」西弗勒斯發現這情況相當好笑。哈利的愚蠢是那麼該死的一目了然。「你何不乾脆讓亞瑟、茉莉收養你,從此了結這事呢?」


「那不是原因,」哈利說道,聽起來比需要的更要充滿防衛得多。


西弗勒斯懶得忍住他的低笑。「它當然是原因。不然為什麼截至目前為止你已經和他們七個孩子中的三個約過會?你不和羅納德約會的唯一理由是,如同你已經提過不只一次的,他是還活著的直男中最直的。我不確定那一點很重要。比爾已經結婚了。那就真的只剩下弗雷德,一個我知道幾乎就跟羅納德一樣直的男人。除非你絕望到考慮珀西......


哈利為此一臉蒼白,還打了個寒顫。「絕不跟珀西,除非他是地球上的最後一個對象。此外,那也不會像跟查理在一起那樣。他只是要找樂子而已。」


「那麼韋斯萊小姐呢?」


「升上七年級後我就不跟金妮約會了。你到底是打哪想到羅恩的?」


「我總是想知道兩個校園男孩可能要搞什麼鬼。」曾經西弗勒斯總是那麼認為,假如有個哈利可能會想試著交往一下的韋斯萊,那就會是那一個韋斯萊。當然,他是寧可不考慮與任何長著那種惹人厭的紅頭髮的人拉上任何關係的。


某種......因為太不可能於是不予考慮的表情閃過哈利的臉,不過它消失得就跟來時一樣快。


「我很喜歡那傢伙,但就算他不像你說的那麼直,那也會像是親吻我的兄弟。假如我有兄弟的話。由於你提及了,我會去跟他試試的。噢,然後,大驚喜,是羅恩。」


西弗勒斯不確定他相信那個否認,但就算哈利真的對那一位韋斯萊懷有尚未釐清的感覺,這也無關緊要了。韋斯萊已經,毫不令人驚奇地,於戰後的一場盛大壯觀的婚禮上和格蘭傑結婚了。可想而知的是,他們已經有了孩子,儘管幸運地不像韋斯萊的母親有那麼多。「我認為,被收養會比較簡單。」


「你知道嗎,即便到了這時候,他們還是有可能收養我的。好啦,是一等喬治不再生我的氣之後。」哈利大大的嘆了一口氣。「還有羅恩。」


「你似乎煩惱羅恩甚於喬治。」衡諸一切,這一點也不是那麼的令人驚訝。


「嗯,是啊。他生氣是因為他當初就告訴我不要和喬治談戀愛。我仍然不懂他真正反對的是什麼。他似乎認為我正在和某個人陷入熱戀。」哈利的表情是徹底地茫然。顯然的,對於羅納德可能一直在談及的事情,他是一頭霧水。


「你有嗎?」西弗勒斯堅決拒絕讓任何除了最平淡無奇的情緒以外的東西悄悄溜進他的嗓音裡,可他非常擔心他已經知道了。


哈利搖搖頭,表情極為悲傷。「沒有。有的只是『某個人』。我真希望和喬治能有個結果。我想定下來,但是沒有人要我。」


西弗勒斯嗤之以鼻。那副口吻真是太完美了。「你真曉得怎麼加油添醋,不是嗎?」


「你這態度不是很有同情心。」哈利的語氣開朗了起來,他笑得很得意。


「你若想要人同情,你就不該來找我。」西弗勒斯心裡有某個微小的不願承認的部分,很高興他來找他了。


「我猜是的。」佯作受傷地看他一眼,哈利拿起菜單。「我們該點餐了吧?」


「我不敢相信到這時你還沒記住菜單。」西弗勒斯不感興趣地看著菜單。


「我秉持他們或許會有新花樣的希望。」


哈利的聲音是何其的滿懷期待,西弗勒斯不禁被逗笑了。


「格蘭芬多。」


* * * * *


哈利站著目送西弗勒斯一瘸一拐地離去。隨著時光推移,他的移動越來越慢也越來越慎重,這令哈利擔憂。


和西弗勒斯在一起的時候,他總是小心翼翼地藏起他的關切,因為西弗勒斯會視之為憐憫與打擊。儘管如此,他欠西弗勒斯的甚至遠超過此生所能夠償還的。


「你不適合公然跟他那類的人在一起,」就在西弗勒斯走出大門時,一個老婦人氣憤地低聲對哈利說道。她的頭髮鐵灰,怒容醜陋,就坐在與他們隔了幾張桌子的地方,但一直到西弗勒斯離開後才走過來站在他身邊。


哈利低頭看她。她的身高只到他肩膀。「我看不出我跟誰一起吃晚餐與妳有任何的關係。」


她顯然沒有意識到他聲音裡的警告。「他是食死徒。他謀害了阿不思.鄧不利多--」


「應鄧不利多的要求。在十多年前。」這場戰役哈利已經打得相當膩了。


「他終究做了那事。他終究是個食死徒。你怎能忍受他身上的惡臭?」她的眼裡燃燒著仇恨。


哈利咬住舌頭。他很納悶究竟是什麼給了人們能夠對他的生活指手畫腳的想法,不過他後來記起他們並不真的認識他,也不真的關心他本人。那全是給活下來的男孩的。


「聽著,」他以輕柔、但卻權威感十足的聲音說:「西弗勒斯.斯內普冒著生命危險,拯救了我還有羅恩.韋斯萊還有赫敏.格蘭傑。他能從他們對他做過的事情裡倖存下來是一個奇蹟,因為他們在他幫助我們逃走後,嚴刑拷打了他好幾個星期,使得他如今的每一天都活在疼痛的折磨裡。妳什麼都不知道,關於他本人,還有他在戰時為我們做了什麼,妳根本就一無所知。」


「我知道的夠多了。我的兒子也死在戰鬥中,一個叛徒卻仍活著的事實激怒了我。」


情況總是如此。他們需要某個責怪的對象,而西弗勒斯是個方便的目標。他們還需要某個崇敬的對象,而哈利也痛恨被那樣對待。「儘管妳失去了兒子,可妳不是唯一一個失去心中摯愛的人。我失去了雙親,失去了祖父,還失去了數不盡的朋友。我還差點失去了我的命。」


「而你依舊挺身捍衛他?」她的語氣已經少了一些敵意,但她的雙眼依然閃耀著憤恨。


「直到我嚥氣為止。他是我們贏得戰爭的理由,妳這個蠢女人。假如沒有某個置身伏地魔核心團體裡的人遞來消息,妳以為我們是從哪得到我們需要的資訊的?要不是有他在,我們早就死了,或者更糟的,正在一邊服侍伏地魔,一邊希望我們都死了。」哈利的嗓門隨著每一個字拉高,直到他對她大聲吼叫為止。


他知道這聲吼叫有部分是出於他自己的罪惡感。儘管握有所有的證據,哈利還是無視了西弗勒斯為了幫助他們所做的事情好幾個月,就只因為他恨他。他們會被擒獲,也只因為他拒絕接受西弗勒斯不是叛徒。鄧不利多說過要相信西弗勒斯,而哈利應該要信任他的。


她震驚地縮了回去。「那不可能是真的。不可能。」


「不管妳信或不信,不管妳喜不喜歡,都不能減損這事實任何一分一毫。」哈利壓低嗓音。他痛恨當眾勃然大怒,但這不是他第一次這麼做,也不是第十次。無疑的明天的《預言家日報》會刊出這則報導,並且描述得不怎麼正面。


她的氣勢洩了,肩膀垮了下來;她仍舊氣憤,但已不再氣勢洶洶。


「戰爭很多年前就已結束,該是忘掉它的時候了。過去的事情都已經過去。」哈利將一隻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儘管大肆抨擊了一通,他還是為她覺得很遺憾。


「你怎能那麼做呢?你怎能撒手不管呢?你曾是我們全體仰望的那個人,是保護我們全體的那個人。」顯然的,她想要他再度接下領導者的疆繩。


這個想法塞了哈利滿懷的驚恐。「我已經有我自己的生活了。」


「我讀過你現在是個治療師的報導。」


「是的,我是個治療師,而那就是我現在的生活。妳也應該揮別那些過往了。」


她點點頭,眼底閃著淚光,然後離開了。


哈利嘆口氣,坐回桌邊,慶幸西弗勒斯在這事發生之前就離開了,儘管他知道他會聽到或讀到相關報導。他向來如此。但至少他們不會討論這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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