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恩帶孩子去他父母那了,」赫敏說道,她的語氣是謹慎的中立。她退到一旁,讓哈利進門,一邊揮手示意他坐到沙發上。
大部分的週日,哈利都與羅恩、赫敏一起吃晚餐。他們很早就建立起這個儀式,以確定他們不會讓生活改變了他們的友誼。
「這麼說,他仍然不想跟我說話?」哈利嘆口氣。他痛恨羅恩因為生他氣所以不跟他說話,尤其當他罪有應得的時候,像是現在。
「是的。不過他會冷靜下來的。他總是會的。」
哈利很肯定他會冷靜下來,但並不會減少他對跟喬治在一起時的整個情況的內疚。更糟的是,他似乎沒法和任何人墜入情網,這個發現令他沮喪得要死。「我知道。不過這次他做的沒錯。我傷害了喬治。」
「你是傷了他。你早該知道的。」她去了廚房,一會兒後才又回來。「晚餐大概半個小時內就好了。」
「我不懂為什麼每個人都說--我早該知道的。我很想和喬治有個好結果的。」他看著她幫他倒了杯酒。他痛恨覺得像是他做錯了什麼,更確切地說,是做得甚至比平常更錯。也許這只是因為對方是喬治,而且每個人也都愛他。
她懷疑地看他一眼。「斯內普教授還好嗎?」赫敏將酒遞給他,在他身邊坐下。
哈利收到了堵到自己臉上的暗示,於是說道:「他現在痛苦得很。我真希望他讓我跟他說說我一直在努力研究的那個治療方式。」
「你的意思是你還沒跟他提?幾天前我跟米勒娃一起吃午餐,她跟我說他的情況越來越糟了。你應該跟他說點什麼的。」赫敏那種淡淡的訓誡語氣通常會激怒哈利,但他曉得這次她說的沒錯。
「我知道。我只是不想勉強他。」哈利痛恨看到西弗勒斯遭受那樣的痛苦,尤其是在知道他對此可以幫上些忙的時候。可是他也知道西弗勒斯很以自己能默默承受痛苦為傲,而這種態度令哈利非常惱怒。但這就是西弗勒斯。
她將一隻手搭在他的手臂上。「你還好吧?」
被這個看似沒頭沒腦的安慰姿態給弄糊塗了,他點點頭,看著她。「是指什麼?」
「正發生在你們兩個之間的事情?」
她的表情告訴他,他錯過了這場對話中一個很重要的部分。「妳想問我什麼?」
「你知道我的意思。」她挺起胸膛,瞪著他。「哈利,我不知道你以為你在唬弄誰。這又不像是秘密。」
通常他可以弄懂一些赫敏說的事情,即便她說得很隱諱,或者說的不是她真正的意思。然而這一次他完全抓不到重點。「妳到底是在說什麼啊?」
「我在說斯內普。和你。」
西弗勒斯和他?她把這話說得好像他們之間不只是友誼,還有別的東西。「好吧,我錯過什麼了?」
她盯著他,顯然認為她可以憑意志力讓他理解。「為什麼你一開始就考慮為他這麼做?」
哈利仍然不確定她正在努力暗示什麼。「妳想要我承認我不再恨他了?真是個新聞。我不恨他已經很多年了,還有,真的,妳應該早就知道了。」
「不止這樣,」她邊說邊用一種相當西弗勒斯式的眼神看著他,清楚表達了她認為他正表現得格外遲鈍。「你一點都不曉得,是吧?」
哈利挫敗得繃緊了下巴,努力不要咬牙切齒。「我不曉得,而且我希望妳就直說吧。」
「你怎能不曉得?你從不好奇為什麼你為他做了你做的那些事?我的意思是,你做了那麼多年的研究,想要治好他的關節。你每兩週跟他一起吃晚餐已經十年了。這難道沒告訴你任何事情嗎?」
哈利準備要開始尖叫了。「我和他一起吃晚餐,幾乎都是在公開的場合,我還可以補充說,這樣他就不會為了他在鄧不利多的死亡中所扮演的角色而受到排斥。這點妳也知道。」哈利無意承認在過了很短的一段時間後,他開始期待那些晚餐之約,也不打算承認他很享受西弗勒斯的陪伴。那一針見血的幽默風趣與敏捷銳利的聰明才智,是很受置身研究壓力之下的他歡迎的舒壓劑。如今,『和西弗勒斯在一起』就像一張舒服的椅子配上一本好書,在令人放鬆的同時又充滿著樂趣。
不知怎地,他不認為那是她想指出的。「儘管困難重重,西弗勒斯和我已經成了朋友。甚至是,好朋友。」
「不。不只是朋友。」她皺起眉頭。「哈利,一年的共進晚餐,或許甚至兩年,效果也就差不多了。但你做了十年,為什麼?」
「我喜歡有他作伴。他其實相當有趣。」但那仍然沒告訴他,她在說的究竟是什麼。哈利開始對這整場談話失去耐性了。「直說吧。」
她直直地看著他,還挑起了一道眉毛。顯然的,她正在期待更多一點的什麼,於是哈利絞盡腦汁要將它擠出來。「你不認為在經過這一段時光後,他真的已經不只是朋友?」
拼圖喀噠一聲拼在了一起,哈利終於弄懂了她想說的到底是什麼。他努力繼續板著一張臉。「問題在於,那並不是真的。」
赫敏的表情是徹底的懷疑。「當然是真的。大家都看得出來。我真不敢相信你居然這麼遲鈍。」
「我不遲鈍。我知道妳不想相信,但我已經二十八歲了,對自己有足夠的了解,知道我對某人的感覺。妳錯了。」哈利簡直不敢相信,在所有的人中,居然是赫敏相信這種事。他向來認為她比其他人更敏銳。知道她並不像他向來以為的那樣了解他,這是多麼的令人失望。
「我不那麼認為,哈利。我認為你正在錯過就擺在你面前的東西。」
一波惱怒猛然襲向哈利。「思考一下妳正在怎麼講我。難道妳不認為到了這個時候我至少該要對情況有一點點的理解嗎?我真的沒有那麼遲鈍。」
她看著他,一臉驚恐。「你沒有愛上他?但是......但是......這麼多年來你為他做盡一切。」
「我們是朋友。我喜歡他。我沒有愛上他。我從來沒有那樣想過他。」直到這一刻之前,他甚至從沒想過這種事。他想或許他應該要對這個想法覺得更加毛骨悚然一點,然而它卻塞了他滿懷溫暖。倒不是說他真的愛上了西弗勒斯。
「但是......所有人都認為你做了你做的那些事是因為......嗯......因為,你愛上了他。」
他簡直不敢相信他的朋友會花那麼多時間臆測他的感情生活。不過,他也從來不敢相信陌生人會想要揣測他的生活,但那樣的事情卻在他大半輩子的人生裡持續發生著。「肯定不是每個人吧?」
「我不曾和羅恩以外的人談論過這事,但是--」
「等等,妳和羅恩談過我應該是愛上了西弗勒斯?為什麼這會關你們的事?」哈利拔高了嗓門,怒氣衝上了他的腦袋。他們怎敢問都不問他一聲就跳到那種結論?「我真不敢相信你們不先問過我。」
如今她的臉頰一片暈紅。「想一想你為他做了什麼。你發展出一整套療程以修復他的關節。」
「我之所以成為治療師,是因為我想要成為治療師。這跟西弗勒斯一點關係也沒有。我想要從事有助於人的工作,而不是得在工作時殺人。我相當努力投入我所參與的計畫。我這麼做也不是為了西弗勒斯。」
戰後,選擇不要成為傲羅是件很容易的事。找到別樣他想做、並且有意義有價值的事情,則費了許多深刻的反省與思索的功夫。由於當時接連發生的一切事情,他知道他不曾跟他們談過那麼多。
「這麼說,你做這事是為了魔法世界的福祉?」她聽起來像是她無法相信哈利能有任何更高遠的人生目標。
「我做這事是因為我對它很感興趣。能夠促成一門有助於人的新療程是很迷人的。」好啦,或許這不是哈利選擇做這事的唯一理由,但也不會是因為他愛上了西弗勒斯,即便他非常高興這療程將幫到那個老頑固--等到西弗勒斯同意接受治療的時候。
赫敏迎視他的雙眼。「我不相信你說的話。」
「我不懂為什麼妳堅持不相信。真的,赫敏,我沒愛上他。妳得相信我。」
赫敏嘆口氣,但似乎至少有點被說服了。「好吧。對不起。」
「除了羅恩還有誰知道或是認為他們知道這事?」哈利再度有了那種胃部正在往下沉的感覺。一種他向來在事情即將越變越糟時產生的感覺。
「我並不肯定還有誰知道,但這件事在你的朋友群裡已經廣為接受有好幾年了。我們全都有幾分認為......遲早......」她沒有看他。
「有人跟我提到這事真是太好了。那說明了妳對我的評價並不高,不是嗎?」哈利突然想到一件可怕的事。「西弗勒斯也這麼想嗎?」
「這十年來他一直跟你一起吃晚餐。他肯定也有納悶你為什麼一直這麼做的時候。」
哈利了解西弗勒斯。「也許,也許不。他前來赴約的唯一理由,尤其在一開始的時候,是因為這麼做對他最有利。這無關愛情,該死的,很可能連一點點的喜歡都沒有。」儘管他告訴自己這沒什麼,西弗勒斯怎麼想並不重要,但他知道他是在撒謊。他其實很在乎。
她又笑了。「你又不確定。」
「好了好了。我絕不想讓羅恩聽到這個結論。當然,他若聽到,就不得不在我能騷擾他之前再度開始跟我說話了。」他的本意是要拿這事開玩笑,出口的聲音卻比他想要的更為沙啞。
「談到羅恩,」赫敏說道,她的嗓音突然變得有點過於嚴肅了。「你以為他為什麼對喬治這事那麼生氣?」
「不只是因為我傷害了喬治吧?」哈利打從一開始就不喜歡這場談話,而現在他甚至更加不喜歡了。
「不只那樣。」赫敏的語氣說明了答案。
令他驚訝的是這答案有多麼令他痛苦。哈利不得不先做個深呼吸,才能試著開口說話。「我永遠不會那樣子利用喬治。永遠。」
「我知道--」
「羅恩認為我之所以利用喬治,是由於不願承認自己對西弗勒斯的感覺?」哈利不敢相信羅恩會把他想得那麼糟糕。羅恩逕自跳到結論,並以典型格蘭芬多的習慣握著結論不放這一點,不應該還會困擾他的。因為羅恩就是那個性子,儘管年紀漸長,也不曾改變多少。
赫敏不願看他。「喬治也是那麼想的。」
他們根本不了解他嗎?哈利嘆口氣。還真是典型的他們會做出來的事情。「是什麼令他......妳想我可有能力那麼做?我甚至不曾想過那種事。」
「從我們的觀點來看一下吧。」但赫敏聽起來不再像是她相信她正在說的話。
在他聽來像是在找理由開脫。「我們已經證實,這是個徹徹底底的誤解。你們怎能--怎能如此看待我和他?」哈利站起來。「也許我該離開了。」
「不,哈利,等等,我很抱歉。我們並無意......」
「不,你們是有意的。」他瞪著她,心知無法隱藏他的感受。而且,老實說,他也不想隱藏。他們已經做了很久的朋友,久到無須隱藏。
她的眼眶濕了。「我......我們......只是從不認為你不愛他。或者......至少在某個程度上,你不知道你愛他。我們看著你從一段關係到一段關係,與斯內普教授的友誼卻一直持續......」她的聲音越來越小,臉也紅了。
「這個想法把你們誤導得越發嚴重。」不過哈利可以感覺到怒氣正在消褪。他從來沒法一直生她的氣,尤其當她一臉歉咎的時候。
「對不起。真的。你說的沒錯,我們應該更心裡有數的。」
「至少至少,你們應該問一下,」哈利表示同意。「我是說,真的,西弗勒斯是那麼的......呃。」
她為此驚訝地抬起頭來。「你應該比所有人都明白不要以外表識人的道理。」
哈利思索了一下,令他驚訝的是,他居然不再認為西弗勒斯是個醜陋的討厭鬼。老實說,他無論如何都不會是個有魅力的人,可他也不嚇人。他是哈利的朋友,而這令一切變得截然不同。「跟他的外表一點關係也沒有。他打從骨子裡是個徹頭徹尾的刻薄混蛋。我只是沒法想像......」
「噢,他是長得頗為......」她頓了頓,而他可以看出她正在找些好話來講。「這麼說吧,他還不到醇熟的年紀。」
哈利相當痛恨人們貶低西弗勒斯。但是,不,他不打算深思為什麼這事會困擾他。「這並不公平。他承受令人虛弱的痛苦已經很多年了。那很折磨人。」
「我敢肯定是如此。」她露出一個小小的微笑。
哈利也打算忽略這句話。「聽著,我想要妳糾正羅恩,又或者也許我應該自己來。沒錯,我打算盡快跟他談談這件事。」哈利打算一得空就聯絡他。他也想從羅恩那得到一個道歉。
「那你跟斯內普呢?」
「我們嗎?我下週應該會跟他一起吃晚餐。」等告訴西弗勒斯這件事,哈利知道他會得到一陣哈哈大笑。他簡直等不及了。
赫敏點點頭,這時廚房的蜂鳴器響了,打斷了更進一步的對話。當她起身去料理晚餐時,哈利釋然地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