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等時光器飛速將他旋轉著送進過去,追查到他所要尋找的對象,竟是這任務最輕鬆的部份。在不尋常的地方有些朋友,是多多少少有些好處的。



西弗勒斯踏進林間空地的同時,半人馬說:「今晚的火星很明亮。」



「你也晚安。」



費倫澤轉向他,一只馬蹄刨挖著地面。「西弗勒斯.斯內普,你游在你的小河之外。」



也許這從來不是個多卓越的點子。「我確實是。」



「你一身明天的臭味。按照所有道理來講,我是不該跟你說話的。」



「可你依然在這裡,」西弗勒斯指出。「給我五分鐘,我可以解釋我——」



「你在謀求扭轉既成事實之道。這並不明智。」



「有些人可不敢苟同這種說法。今晚——」



「這並不明智,」費倫澤重複道。「已經應驗的事就該應驗。這是注定的。返回你的來處,放棄這等愚行吧!」



「礙難從命。此外,不到一年之前,當我怎樣都找不到星綻苔蘚以製備愛蜜莉.史密斯所需要的藥劑時,她不也是注定非死不可的麼?但帶我找到星綻苔蘚的難道不是你嗎?」



費倫澤的藍眸悄悄離開了西弗勒斯的臉。「那完全不一樣,」在將目光重新對準西弗勒斯後,他說:「不管你現在謀求扭轉的是什麼,都已經發生了。你會——」



「還沒發生!」



「記住我的話,你只是在推遲那不可避免之事的到來。時間流有辦法改變自身的水道。」



「那麼我會拖住它。距離現在三個小時後——」



「我完全不想知道。」



「距離現在三個小時後,」西弗勒斯繼續說道,並在費倫澤搖著頭轉身朝樹林小跑離去時提高了嗓門:「距離現在三個小時後,黑魔王將殺了哈利.波特,重返人間!那就是你想保護的未來嗎?」



費倫澤慢慢停下來。他仰望天空,頭髮在月光下閃耀著白色光華。「今晚的火星亮得不尋常,」他說。「這是注定的。」



但他的聲音聽起來很苦惱。



「你並不相信那種話,」西弗勒斯說著大步走過林間空地,面對他。「你從不相信也永遠不會相信。你跟你的同類並不一樣,不然你去年就絕不可能協助我了。現在,記住我的話:不管有沒有你的幫助,我都不會讓那種情況發生。」



「你或許會發現你並不喜歡它的後果。時間會阻礙你,這是毫無疑問的,因為它厭惡所有的不平衡,會設法糾正它。」



「不惜任何代價,」西弗勒斯說。



費倫澤再次迎視西弗勒斯的目光,臉上隱隱閃過一絲笑意。「你很堅持。」



「能怪我嗎?你足夠年長,能記住在他首次統治魔法界時的生活樣貌。波特要是死了,你最擔心的將不是慘遭謀殺的獨角獸。這座森林、這整座島嶼,將不會有一處地方仍能免於全面戰爭的波及。要知道,沒有波特,我們一點勝算也沒有。我的人會死,你的人會死,我們全都會死。我們將面臨一場大屠殺。這就是你想要的?」



費倫澤不安地掘著地面。



「未來並非不可更改,」西弗勒斯說:「無論如何,還不到無法轉圜的地步。現在,我來找你幫忙,是因為我發現自己處在同一時間置身兩地的尷尬處境裡——我拯救波特時,要是他看見了我,消息很快就會傳開,我行動的真相也會被揭發,更無法預料我會啟動什麼樣的連鎖反應——」



「但這就是何以這麼做並不明智的一項理由。」



「不過,如果插手接替我的工作,」西弗勒斯面不改色的繼續說:「那就絕對不會有人知曉了。」



「要是我拒絕呢?」



「那我會為所當為,承擔其後果。」



「我真的不覺得你明白,也不認為你會明白那些後患將有多影響深遠,直到你絕望地纏在陷阱裡不得脫身為止。時間可以表現得如它的亙古常存一樣微妙。」



「我不在乎,」西弗勒斯說。



費倫澤一聲嘆息。「你太貪心了。」



「事關重大啊。」



「我的族人大多會早早拒絕你。半人馬不介入人類的事情,也不干預明擺在天上的徵兆。」



「但你並不像你大多數的族人。」



「確實是,」沉默了好片刻後,費倫澤承認道:「我常常做出他們會稱之為愚蠢的事情。」



「其他人可能會說那是有見地。」



費倫澤挺起胸膛,馬蹄凌厲地往地上一跺。「西弗勒斯.斯內普,別試圖奉承我,」他說道,表情非常嚴肅。「我會照你說的做,但不是為了你。是因為在這片森林裡遊蕩的惡魔並未獲許在這整塊陸地上漫遊,我才做的。現在帶我去那男孩今晚會去的地方,此後再也別來找我。」



動身前往他趕在離開前從海格嘴裏套出來的地點時,西弗勒斯心想,在不尋常的地方失去朋友,似乎是一個非常小的代價。





隔著一段安全距離,旁觀費倫澤為拯救波特一路飛奔,直到事情辦妥之前他都放不下心,持魔杖的那隻手也抽搐個不停。但即便事成了,他也只是暫時鬆口氣——畢竟他還有個時間悖論得處理。他直接上去校長室,連聲招呼都沒打就遞過了那封信。



「多麼了不起啊!」鄧不利多一看完信就說:「真是太不尋常了!我這輩子從未——」



「是、是,」西弗勒斯應道,仍因必須三更半夜時像個賊一樣地偷偷溜進城堡而惱怒不已。他打從十七歲就不曾做過這種事了。「我們可不可以談正事?」



「當然可以。我想,你出現在這裡,意謂著你已成功完成任務?」



「我可不清楚,」西弗勒斯大展雙臂,說:「有任何死掉的頑劣小鬼就躺在附近,我卻沒注意到嗎?沒有?既然如此,沒錯,我想我們可以很有把握地說,我已成功完成任務。」



鄧不利多越過眼鏡鏡框的上緣,嚴厲地瞪了他一眼。



「當然,」西弗勒斯繼續說:「我隨時可能消失,而令我們旋轉著墜入一個永無止盡的時間迴圈,置身永恆的地獄裡。」



「那麼,」鄧不利多開朗友善地說:「我們最好是確保那種事不會發生。說吧,我是把東西放在哪裡?」



「在那個抽屜裡。」趁鄧不利多忙著找時光器時,西弗勒斯看了下他辦公桌上的時鐘。「我還不會回我的房間。仍在監督勞動服務。」



「還要多久?」



「十分鐘。最多十五分鐘。」



「既然如此,我們直接飛路到你的住處那裡等你會比較好,」鄧不利多說。「叫家養小精靈去召來某個同一時刻置身兩地的人,害得他們陷入困惑,這是很沒道理的。」



「時間即將如我們所知的毀滅了,你卻無動於衷得驚人——這是很沒道理的,你不覺得嗎?」



「冷靜點,西弗勒斯。的確,這只時光器有其侷限,但應該能支撐你至少幾個小時。我甚至敢保證它能撐上幾天。它絕對會支撐時間悖論到當初你離開的那一刻——是在清晨時分嗎?」



西服勒斯咬緊牙關,力道大得牙齦都痛了。「不,」他坦言道:「我相信是在凌晨四點左右。」



「我說的沒錯吧,」鄧不利多眉開眼笑地說。「別操心了,一切都會好轉的。我給你的儲思盆還在你那嗎?」



他把這話說得好像那東西是禮物,而不是在西弗勒斯重返霍格沃茲後提供給他的工具——為了特定目的、為了那每一次當恐懼令間諜的回憶變得有點模糊時,藉以從他身上取得可靠資訊的工具。



他當然一直留著那東西。



在他的住處架設好儲思盆,抽出他與費倫澤交談的記憶,並沒花上多少時間。十分鐘整後,西弗勒斯住處的大門猛地打開,西弗勒斯立刻發現自己置身在自己的魔杖杖尖底下。



「這是什麼意思?」斯內普叱道,西弗勒斯的慍怒卻憑空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終於、終於看見某人欣然跳進一個具有潛在危險的情況的歡快。



「看起來像是什麼意思?」他這樣問自己,卻已知道答案。



「看起來像是我所有確保頭髮不落入他人之手的預防措施全是徒勞,因為一個服用複方湯劑變成的冒牌貨顯然已經入侵我的住處。」斯內普的雙眼瞇了起來。「一個膽敢坐在我最愛的椅子上的冒牌貨。」



「噢,不,你的預防措施效果非常完美,」西弗勒斯說。「聽著,我不是冒牌貨。我是,」——他傾身微微向前,手指在前方搭成塔狀,然後壓低聲音,說出接下來這句話——「未來的耶誕幽靈[]。」

[]原文是the ghost of Christmas future,出自英國大文豪狄更斯的名作《耶誕頌歌( A Christmas Carol)》裡頭的過去、現在與未來的耶誕三幽靈。

斯內普眨眨眼,迅速掃了鄧不利多一眼,又回頭瞪著西弗勒斯。他的嘴張開了,但一點聲音也沒發出來。



西弗勒斯憋不住;他假惺惺地笑了起來。



「真是不像話,西弗勒斯,」鄧不利多說:「不,不是指你,是指坐著的那個——請別刺激你自己。還有,西弗勒斯——老天爺!這情況真是混亂,不是嗎?」



「我現在叫他斯內普,」西弗勒斯說:「我發現這挺管用的。」



「有任何人可以直接告訴我,」斯內普迸出這句話,一邊用魔杖往西弗勒斯臉的方向戳了戳。「這到底是在搞什麼鬼?」



「當然可以,孩子,當然可以。請,請你坐下來。還有,麻煩你放下魔杖。不管你覺得多困難,啊,西弗勒斯,威脅他絕不是你這問題的答案。」



斯內普一屁股坐進那張分派給他的椅子裡,就像不到二十四小時之前西弗勒斯在鄧不利多的辦公室裡做的那樣——或是在距今半小時之後,這端賴你如何看待它。



「這太荒唐了!」當他們轉達完事情始末以及待辦事項後,斯內普說:「這整樁該死的事情自始至終就是——瘋狂透頂!」



「還用你說,」西弗勒斯搭腔。



斯內普怒瞪著他。要不是西弗勒斯照鏡子照了許多年,十分熟悉這副神情,他很可能會被嚇到。「我沒在跟你說話,」斯內普說。「你這過度戲劇化的導言對整場鬧劇來說是徹底不必要的。」



「不過,你本來就會做出完全相同的事情。」



「我認為我們已經有點離題了,」鄧不利多打岔道。



「的確是,」斯內普說著起身離開椅子,走向儲思盆。他一聲嘆息。「我想我在這件事上沒有多少發言權。」



西弗勒斯笑了,不過笑聲裡毫無笑意。「我們曾有過發言權嗎?」



那時斯內普看向他的眼神相當陌生,奇特的反映著一種建立在相同理解上的共鳴,甚至在斯內普轉身把臉伸進儲思盆裡時,這感受仍持續令他感到煩躁。



半個小時後,他站在校長身邊,霍格沃茲裡又只有一個斯內普了。



「好了,」鄧不利多說:「事情進行得相當順利,你不覺得嗎?」



「嗯嗯。真正的問題是,我要如何知道我們是否已經成功了?」



他還來不及說完這句話便突然感到一陣天旋地轉,逼得他牢牢抓住椅背,以免摔倒。



「抓穩,這邊,」鄧不利多說著緊緊握住他的手臂,直到那股暈眩終於過去。「看來你已回答了自己的問題?」



「是的。」留下兩份密切相關的記憶的感覺真是太奇特了;分開這兩份記憶,不讓它們融回一團怪異的混沌,對西弗勒斯來說是一門考驗。



這要花點時間才能慢慢習慣。



「那麼我也該告辭了,」鄧不利多說。「你最好去睡一下——在經歷了這天——這幾天後,你需要睡眠。」



「等等。」西弗勒斯翻遍了口袋,最後拿出時光器,拎著鏈子晃盪在鄧不利多面前。「你忘記把這東西拿回去了。」



鄧不利多微微一笑。「我真的沒忘,」他說著抓住時光器,用西弗勒斯的手裹住,讓他的手指緊緊包覆那塊冰冷的金屬,隨即放開自己的手。「你暫且留著它吧,以防萬一。」



西弗勒斯懷疑地盯著他。



「儘管如此,我只希望你使用它的理由,與我當初之所以把它給你的,是同一個理由,」鄧不利多繼續說:「時間實在太過脆弱,我們不該沒事時胡亂擺弄它。」



「少荒謬了,」西弗勒斯說。「波特不會又死了的。他不能死。我不會讓那種事發生。」



「希望你是對的,」鄧不利多說著已經到了門口。「啊,西弗勒斯?」



「怎麼了?」



「日後你若發現需要用到它——沒有必要告訴我箇中詳情。事實上,我寧可你什麼都沒說過。你明白的,這只是為了避免不必要的糾葛。晚安!」



終於住處只剩他一人,西弗勒斯盯著掌心裡的小沙漏,感覺非常不安。時間流有辦法改變自身的水道在腦海裡反覆響起,黏在這句話上的費倫澤的聲音,無助於緩解他的情緒。



為了自身的理智著想,西弗勒斯希望是他完全搞錯了。





「他接二連三地通過了為保護魔法石而設下的每一道關卡。」



「在韋斯萊先生與格蘭傑小姐的協助下,沒錯。」



「毫髮無傷。」



「這個嘛,韋斯萊先生——」



波特依然毫髮無傷。」



「是的。」



「後來他撞見奇洛,對方一直以來都在用自己的身體包庇黑魔王——順道問一下,我有沒有跟你說過他很可疑?」



「你說過,西弗勒斯,你說過。」



「他撞見奇洛還有黑魔王,最後,當奇洛死去、黑魔王本人逃逸時,他依然毫髮無傷如初?」



「就像我說過的,我正好即時趕到。要不要來顆檸檬糖球?」



「你一開始就不該離開的!因為一切都發生在——」



「我知道,西弗勒斯,」鄧不利多說。「相信我,我發現這是一次很嚴重的誤判局勢。但結果好,一切就好,不是嗎?」



西弗勒斯沉下臉。



「我還以為你會很高興那男孩活下來了呢,」鄧不利多說。「尤其是在你最近遇到的麻煩之後。」



「高興?」西弗勒斯說:「高興?高興他千鈞一髮之際勉強保住性命,僅純粹出於愚蠢的好運?」



「噢,不只是好運,」鄧不利多說。「其實奇洛是傷害不了他的,因為——」



西弗勒斯站起來。「省省吧!」他啐道。「聽你充滿詩億地說起莉莉的犧牲——」他的雙手緊握,「一次就很夠受了。事實上,我完全收回那句話。我很高興;我欣喜若狂!顯然波特仍擁有非常多的好運,儘管我曾在這裡,做最糟糕的假設,想著他的好運已經用完了。多省事啊,這次奇洛手上沒有一把刀子!還真省力啊,你湊巧在正確的時刻趕到!隨你怎麼稱呼它,我只會說那純粹是愚蠢的好運!」



他碰地一聲將鄧不利多辦公室的大門甩在身後。但一直到很久以後,當冷靜漸漸找到他,他才開始完全理解他話裡真正的涵意。假如波特擁有大量傳說中的好運做後盾,那麼西弗勒斯就再也無需為他的小命憂心忡忡、夜不成寐——至少不會比禁林裡那個災難夜之前還要輾轉難眠。



時間流有辦法改變自身的水道,哈。



費倫澤什麼都不懂。因為波特有好運做後盾,至於西弗勒斯——西弗勒斯上了賊船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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