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特入住破釜酒吧的期間,西弗勒斯把剩下的暑假都耗在盯哨上,為了避免被視破,每隔幾天就用複方湯劑換套偽裝。魔法部可能認為對角巷這片地區足夠安全,但鄧不利多堅決主張審慎面對難以預測的布萊克。對此西弗勒斯本人沒什麼好爭辯,尤其是在如此了解波特的情況下;沒人監管的波特,肯定一逮到機會就會溜去翻倒巷,或是比翻倒巷更可怕的地方。

詭異的是,他居然沒偷溜。三週期間,波特居然一次也沒冒險離開對角巷,彷彿是那晚在小惠金區瞥見的不管是什麼東西懾服了他,而西弗勒斯在過去幾年裡努力不懈,卻一直無法達成同樣的目的。儘管波特突然改變的行為模式令他鬆了一口氣,但他的工作也因此變得沉悶透頂,因為他迅速發現那男孩一點品味也沒有。他避開所有其實很有趣的的商店——擺滿珍本書的二手書店、備有不知名魔藥材料的藥劑店——流連在無聊透頂的精品展場與消遣遊戲店舖裡。他徘徊在一套純金高布石前,好像那些石頭真的管用,又直勾勾盯著星系的活動模型,彷彿沒聽過星辰會隨時間運轉變遷。最糟糕的是,他每天都花上好幾小時凝望優質魁地奇用品商店櫥窗裡的東西,打量新型火弩箭的那種渴求目光,令西弗勒斯不悅地憶起那些本該全神貫注不要溶化坩鍋、卻在一徑低聲談論最近煞到的人的青少女。為了在雪上加把霜,他還吃了很多很多冰淇淋,害西弗勒斯光看牙齒就開始暗暗抽痛。

這一切都太令人作嘔了,真的,於是當韋斯萊一家即時抵達,讓西弗勒斯得以返回霍格沃茲,為新學期的教案做最後的潤色,這時他不禁如釋重負地嘆了一口氣。托梅林之幸,他向來在暑假之初,就把這工作的主要部份完成了。要是橫插進來的波特這檔子事逼他在睡眠不足的情況下,忍受一大群不服管教的學生——更別提還有盧平——的到來,他可能會不小心勒死某人。

但即便有了一整夜的睡眠,他最後還是差點克制不住謀殺的衝動。謠言在教員間的傳播速度,堪與在學生群體裡的比肩,而且,儘管西弗勒斯在迎新會上刻意盡可能坐得離盧平遠一點,還是沒躲過格蘭芬多英勇傳說的轟炸。

「攝魂怪上了霍格沃茲特快,」米勒娃說著皺起眉頭,對龐弗雷夫人搖搖頭。「後果當真不堪設想。要不是盧平教授挺身而出……」

「我非常同意。一想到今年可能會有學生無意間碰見他們我就害怕——我已經把急救箱裡的巧克力給補滿了,但能做的也就只有這些。我醫治不了攝魂怪之吻。」

「是啊,」米勒娃說。「但至少我們終於擁有一位除了保護學生外還有其他本事的黑魔法防禦術教授,可以安心了。」

「就是啊,」龐弗雷說:「他救了那男孩一命呢,我敢肯定是這樣。也許他也沒料到自己為人師表的第一天就……」

「噢,雷姆斯這個能者向來樂意多勞動一點,」米勒娃說:「晚點我會親自跟他道謝。有攝魂怪與成功越獄的布萊克環伺左右,我想不出還有誰比他更適合承擔監督波特先生的責任,好讓我們能夠確定他安然無恙。」

西弗勒斯用力戳了一塊胡蘿蔔,力道大得害叉子撞上餐盤,發出刺耳的聲音。

盧平好大的膽子!拯救波特是他的工作,他絕對、絕對不會讓某隻滿身跳蚤的野獸把這工作從鼻子底下偷走。要是有誰知道如何保全波特,那人肯定是西弗勒斯——他既有這份專業知識,又有實際經驗。最重要的是,他了解波特酷愛破壞規則。

此外,西弗勒斯不信任盧平。拯救波特一次,以得到足夠的自由活動空間,然後一有機會就把波特扔在布萊克腳邊?一個巧妙的計劃,但西弗勒斯才不會像其他人那樣容易上當;不管盧平表現得有多親切,他蒙蔽不了西弗勒斯的雙眼。

為了避免觸怒鄧不利多,西弗勒斯會以同樣親切的態度對待他。但他會冷眼旁觀;他會靜靜等待。

盧平終究會露出馬腳的。

西弗勒斯最愛他霍格沃茲的住處裡,那佔了客廳一整面牆的觀景窗。嚴格來說,這並不是真正的窗子,而是一個很久以前設下的複雜咒語,謠傳是斯萊特林本人設計的。它令住戶得以眺望黑湖下的景觀,雖說穿透湖面的光線不足,視野有點受到限制,但在魔咒的運作下,目視範圍遠不只有幾英吋遠。可喜的是,這扇窗是單向的——倘非如此,就算這咒語是古人施的,西弗勒斯也可能會設法解開它——所以住戶的隱私仍然滴水不漏。不說別的,旁觀藻類植物乘著水流款款擺動就是很舒壓的消遣活動,西弗勒斯每當感覺特別焦慮時,便會往窗外看上大約一分鐘。

他通常在開學第一天最為緊張。無論是一年級生還是五年級生純屬愚蠢的行止,他都已不再習以為常,壓力總像一陣大浪當頭罩下。當他在課堂間的空檔順道回住處歇會兒,看見巨烏賊游過窗前時,他起初是高興的,因為這生物很少現身在黑湖深處之外的地方,那頗為優雅的身姿很引人注目。

但這一次卻是例外,牠的手臂彷彿摟著情人,優雅地擁抱著某樣確實很古怪的東西,某樣經過仔細檢查、看起來可疑的像是……

西弗勒斯要去宰了波特。但首先,他得去搞清楚他是怎麼死的。然後復活他。

結果,又一次的,罪魁禍首是海格。三個小時,一次曲折冗長的救援嘗試,加上許多的歇斯底里後,西弗勒斯總算套出了下述一連串事件:海格用鷹頭馬身有翼獸來上他的第一堂課(一個爛主意);波特是第一個接近其中一隻鷹頭馬身有翼獸的學生(一個可怕的主意);然後海格竟錯上加錯,鼓勵那男孩跨上那隻該死的畜生,還讓牠載著他飛走了(一個糟糕透頂,害西弗勒斯想埋頭痛哭的主意)。鷹頭馬身有翼獸馱著波特愉快地飛到霍格沃茲校園的另一頭,接著很順理成章地,明智的波特在黑湖上空放開雙手,從一個他很可能會在撞到湖面那瞬間死亡的高度直墜而落。

巨烏賊似乎很不滿失去了才剛獲得的同伴。即便人魚成功從牠小心守護的懷抱裡拽走波特的屍體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牠仍然在湖面游動,胡亂在半空中揮舞牠的觸手,彷彿在尋找著什麼。

當晚之後的時光,以及大半個隔天,西弗勒斯都在修改一種鎮定藥水,使之能夠作用在鷹頭馬身有翼獸身上。接下來,他把希望至少能稍微壓抑住那頭畜生的興奮的研究成果,抹在一塊格外香甜多汁的牛排上,然後儘早趕回去,像在面對黑魔王本人般深深一鞠躬。

真好笑,他真的從沒料到這個技能會有派上用場的一天。加入食死徒,為所有或偉大或渺小的生物所愛!——不,這口號當前情境並不適用。

他還是被撕爛了長袍。不過這是在鷹頭馬身有翼獸的背上施個粘貼咒所該付出的代價。

九月、十月在怒火的煙霾中悄然消逝。就算波特的死亡頻率受韋斯萊新魔杖的影響而降低了,西弗勒斯的心情也沒改善多少;畢竟,他仍在無所不在的白痴團團包圍之下。首先是德拉科及其令人印象深刻的豐功偉業,他好像非常熱衷於踵波特之步履,被一頭服過鎮靜劑的生物撕了道傷口。之後的幾個小時,西弗勒斯人生裡絕無可能重來的幾個小時,都花在娛樂盧修斯及其旁觀那頭鷹頭馬身有翼獸遭到屠宰的荒唐偏執上。

倒不是說他特別關心這隻叫巴克比克還是什麼的畜生,而是他看盧修斯這個同伴不再順眼已經很久了。多年前,當他還年輕,還蠢得可以的時候,他傾聽這男人說的每一句話,為對方超凡的韻味與優雅、上流社會的腔調而傾倒,迫不及待要擺脫浸透自己說的每一個字的科克沃斯鄉音。盧修斯曾是最甜蜜的毒藥,是西弗勒斯所不具備的一切:一出生就不是庸碌之輩、不是該死的北方佬。也肯定沒被麻瓜血玷汙。

但隨著年歲經歷的增長,那份璀璨逐漸黯淡了下來。如今,西弗勒斯精準地看見了盧修斯的本質:一個傲慢、浮誇的傻瓜,從來不必為了改善生活而努力,哪怕只是抬起一根手指頭,而西弗勒斯為了得到一點社會地位卻要又踢又抓、有時還得爬著過去。盧修斯的魅力就像盛開在夜裡、枝條孱弱得過份的茉莉,一旦西弗勒斯掙脫了它的藤蔓,只要可能就想遠遠避開。但作為斯萊特林學院的院長,他必須長袖善舞——倒不是說他考慮過反此道而行。別的不說,盧修斯擁有極高的權勢,而權勢總是受人追捧。所以西弗勒斯微笑地點點頭,贊同鷹頭馬身有翼獸是邪惡的生物,殺了最好;他打開留待特殊場合的陳年佳釀,卻沒告訴盧修斯說,德拉科繼承了他所有的傲慢,卻毫無他的風趣與含蓄。他跳著這支舞,而且一如既往的,跳得很好。

有時候,西弗勒斯痛恨身為斯萊特林。

還有就是盧平。盧平,他愈來愈受學生族群的歡迎,這無疑主要歸功在他不計後果、毫不懊悔地致力於嘲笑西弗勒斯上。游走球事件與之後的紀律喪失,導致單單一週之內就有五只坩鍋溶化了,還不包括隆巴頓炸掉的那一只——當然是在波特的正前方——這件事逼得西弗勒斯帶著時光器又一次進行走馬燈似的連串活動。

盧平。盧平,頭兩次西弗勒斯帶狼毒藥劑給他時,他露出友善的微笑不住道謝,當西弗勒斯堅持看他喝光那杯藥水時,他似乎很樂意滿足對方的要求。兩天後,鄧不利多突然皺著眉頭來到西弗勒斯的門前,堅稱狼毒藥劑轉交給他就行了,還命令他別再進一步「煩擾可憐的同事」。

盧平,一個愛打小報告的人,不管鄧不利多否認多少次,還宣稱西弗勒斯像隻老鷹般盯著他這檔事是在聊天時無意間提到的,也不會改變這項事實。盧平,代表一個全體學生——波特為其中之最——無法承受的風險。盧平,絕對不會做錯事[注]。
[注]原文為"Lupin, who could do no wrong." 出自諺語"The King can do no wrong(國王無過)." 意指國王作為國家法律結構的最高層,不對其作為或不作為的任何事項承擔法律責任,凡在公共事務中的不利事項,皆不可歸咎於國王(以上內容來自「高點法律網http://lawyer.get.com.tw/Dic/DictionaryDetail.aspx?iDT=60362」)。
盧平,讓布萊克進入城堡。

即便如此,鄧不利多還是聽不進一句反對他的話,西弗勒斯也還是被堵了嘴、默默不得語,被迫旁觀好幾百名學生打著鼾窩在大廳地板上,責任感像塊石頭壓在他身上。

「看看他們,」盧平說著在大門旁西弗勒斯身邊停了下來。「不過數小時前,他們還那麼的焦慮不安,現在卻睡得那麼沉。這會讓你想要重回十三歲的時光,不是嗎?」

「嗯嗯,」西弗勒斯漫應了聲,心想絕對不可能。

他們上方,一個個白色光點襯著夜空閃閃發光。

「真奇怪,不是嗎,」西弗勒斯斜睨著盧平說:「攝魂怪就在周圍巡邏,布萊克怎有辦法找到路進入城堡的呢。」

沒有回應。

「同樣奇怪的是,後來竟沒找到他的任何蛛絲馬跡,」西弗勒斯繼續說:「就連一根頭髮也沒留下,簡直就像他從沒來過這裡。他手上並沒有魔杖,你想他是怎麼辦到的呢?」

「我不想妄作揣測,」盧平說,但儘管他穩穩迎視西弗勒斯的目光,還是有什麼東西因此錯開了。「真的,西弗勒斯,我知道的就跟你一樣多。」

騙子。「但你以前跟他很熟。」西弗勒斯瞇起雙眼。「曾和一個人關係如此,呃,親密的人,總會對對方擁有某種別人沒有的洞察力吧?」

盧平的嘴抿緊,嘴唇往下彎。「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現在不太喜歡你重提舊事,所以必須請你別再這樣做了。」

西弗勒斯微微一笑。

「我要再去搜查一趟。如果你能容我告退的話?」

「當然沒問題,」西弗勒斯說:「放心吧,只要我在這裡,孩子全都會很安全的。」

罪惡感若有氣味,盧平走開時就會一身都是那股臭味,西弗勒斯很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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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下週出門旅遊去,暫停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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