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風景

五月了，他燒成黑色的標記，帶來他一直害怕收到的訊息：波特在這裡。就在城堡裡。回到了霍格臥茲。

他閉上雙眼，吸了一口氣。心底行將如湍流、如雪崩般爆發的，他拒絕放行。他壓下那股情緒，推到一旁；他浮於其上，邁步離開，任其消散在以太之中。徹底擺脫。

五歲的他，躲在臥室裡，不去聽那些聲音。十五歲的他，回家度假時，微敞的大門洩出了一線猩紅。二十歲的他，冷眼看旁人在鑽心剜骨的舔舐下抽搐扭動。

他對此非常擅長。

他隱於陰影中，穿過重重長廊，魔杖已經就位，因為知道波特不會樂意過來小聊一下。

「誰在那裡？」

「是我。」西弗勒斯從一套盔甲後走出來，迎向米勒娃。「卡羅兄妹在哪？」

「我想，是在任何一個你要他們去的地方，西弗勒斯。」

騙子。他遠從一哩外就可以聞到她身上的謊言味道，而這層理解帶來了另一個訊息。波特和她在一起，就在這裡。反正是在附近，很可能躲在他的斗篷底下。

「就我印象所及，阿萊克托曾逮捕一名入侵者。」

「真的？是什麼給了你這個印象？」

西弗勒斯活動了下左臂，既是答覆，亦是個提醒；她可不能忘記她正在跟誰打交道。

也許他對此根本沒有以前那麼擅長。

「噢，當然當然，」米勒娃說：「你們食死徒有專門的聯絡管道；我忘記了。」

危險啊，危險。西弗勒斯走近她，一邊繼續找尋波特的蛛絲馬跡。「米勒娃，我還真不知道今晚輪到妳巡邏走廊。」

「你有意見嗎？」

「我很好奇都這麼晚了，還有什麼可以令妳離開妳的床？」

「我以為我聽見騷動了。」

「真的？但似乎一切風平浪靜。」

西弗勒斯望進她眼中。那麼，這會兒別無選擇了。攤牌吧。

「米勒娃，妳看到過哈利．波特嗎？因為倘若妳看到過，我就一定要——」

她動作很快，但是他更快，他的護身咒炸得她失去了平衡。然而她隨即恢復平衡，指使火焰飛撲向他，火焰過處頓時燒成一圈焦黑。他把火焰變成巨蟒，她一下子把巨蟒化為煙霧；煙霧變成匕首，天可憐見，他真的不想傷害她——

他把那套盔甲扔到他們中間，招呼那些匕首，而不是把匕首打回去。

「米勒娃！」

媽的。不行、不行、不行；他必須找到波特！他絕不能讓這種事攔住他——

「住手！」弗立維尖聲大叫：「你不能再在霍格沃茲殺人了！」

盔甲撲向他，他奮力迎戰，把它朝他們扔過去，然後有那麼一個瞬間他猶豫地僵住了動作。他必須找到波特；這是最基本的，但要是他死了或是昏迷了，又濟得了什麼事？

他可以拿下米勒娃一個人，儘管只是一會兒。單挑弗立維的話，勝率一半一半。斯普勞特的話，肯定沒問題，但一次對付他們三個？

他知道何時自己無望取勝。

於是他做了唯一能做的事。帶著記憶猶新的苦澀感受，他像去年那樣逃走了，米勒娃在他身後高聲咒罵，罵的是波特當時採用的字眼。

要是她知道就好了，他飛走時想到。

直到安全著陸了，他才承認這個事實：倘若痛下殺手，他是有辦法撂倒他們的。但他太過在意他們的福祉，甚至想都沒想到那種念頭。

真荒唐，他在這方面居然蹩腳得不行。這份領悟似乎太不真實了，害他決定不了他是該為此感到驚駭，還是鬆了一口氣。也許兩者都有一點，不過現在隨便哪個都不是時候。因為兩者都不可取。

萬一他已失去找到波特的唯一機會呢？

—

「交出哈利．波特，這樣就不會有人見血。交出哈利．波特，我就放了這學校一馬。交出哈利．波特，你們將有重賞。時限到午夜為止。」

隨便哪個蠢材都能告訴黑魔王，他這是在浪費時間。不消說，沒有人開這個口，西弗勒斯尤其緘默。他們等待的每一秒都給了霍格沃茲裡的那些人寶貴的時間，以加強他們的防禦，對抗前門外不斷聚集增強的敵方武力。

這正是西弗勒斯不大力主張來個雷霆一擊的的唯一理由。就是這個理由，加上質疑黑魔王的決定在最好的情況下是魯莽、在最糟的情況下根本就是自殺，而目前西弗勒斯還需要繼續活著的事實。

與心知他們每等待一秒，波特就又一秒沒有死去，毫無關係。

西弗勒斯自覺像是站在懸崖邊緣，即便他徹身後退，也依然在跨步向前。就算在他大吼著命令他的食死徒同僚分散開來各就戰略位置的同時，他依舊高興米勒娃、弗立維與其他人有機會建立防線，儘管他知道突破防線是他找到波特的唯一機會。

而且他必須找到波特。這衝動在他皮膚底下歌唱，應合著來自他身後群眾的焦躁不耐調子，趁黑魔王在鐵鑄大門前來回踱步、動作如盤繞在他脖子上的蛇一樣急促反覆的時候噴湧而出。

西弗勒斯必須找到波特，可他根本不想找到他。他想要這件事到此為止，結束在此時此刻；他從不想要這場戰爭開打。他搖搖擺擺走在刀刃上，感覺就像自己已經乾淨俐落的被攔腰砍斷，切成幾不相連的兩段，分成相隔數哩之遙的兩個極端。

午夜到了，波特蹤影全無。

黑魔王轉頭看他們，露出微笑。

他是多麼不願見魔法界血流成河啊。西弗勒斯曾經相信他，盲目地堅信那個理念，對所有事實視而不見。

曾經。前世。

「殺了想殺的人，」黑魔王非常輕柔地說。一秒鐘後，西弗勒斯聽見他的聲音響徹如雷鳴，完全不需聲音宏亮來擴音。「想殺就殺，除了那個男孩——俘虜他，要活的。哈利．波特是我的，我一個人的。」

然後他舉起長老魔杖，幾乎是漫不經心地，開始解除結界。

西弗勒斯曾幫忙設立結界。多年來，霍格沃茲有許多技巧更熟練的教授將他們獨一無二的力量編入結界中，形成一個遠比這些力量的總和更為強大的整體。弗立維在其中，米勒娃和維克多亦同；阿芒多．迪佩特、菲尼亞斯．奈傑勒斯．布萊克與無數男巫女巫早已故去，但他們生前有理由得享盛名。在這之中，鄧不利多的魔法運作有如繩子，把近期的強勁魔法流與隨著歲月流逝逐漸褪色的微弱痕跡捆紮在一起。

霍格沃茲的結界大名鼎鼎。它們令人敬畏，就如西弗勒斯所曾見過任何一個一樣臻於完美，而現在他眼睜睜看著它們在黑魔王的手下解開，一個接著一個散落開來，有若燦爛的火星雨。

美得令人屏息。儘管隔著一段距離，他還是感覺自己敬畏得渾身顫抖；他身後的人群徬徨不安，沉聲不語。

然後最後一節鎖鏈也斷裂了，大門緩緩旋開，鉸鍊吱吱作響。

「去吧，」黑魔王退到一旁，命令道。

於是他們大吼一聲往前衝，猶如一波勢不可擋的浪潮，速度快得西弗勒斯差點沒來得及讓路。他冷眼旁觀他們衝過他，其中有些人滿心渴望戰鬥，差點被自己的腳絆倒，他們要不是死了活該，要不就是也許需要學一學「力量不是萬靈丹」的道理。

終究，他們全都一樣。炮灰而已。

西弗勒斯綴在他們身後，隔著一段合理的距離。他必須找到波特，所以他絕不能置身前軍，跟他們一同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