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風景

有陣子，情況再好不過。倘若西弗勒斯心裡仍有點遑遑不安，他也認為那只是因為哈利太有別於之前的那些人，而得改變熟悉的應對模式之故。堅持要西弗勒斯以教名稱呼他，是哈利唯一明確說出口的命令，可即便如此，也是以請求的方式來表達。哈利所用的辭彙，其特色就是沒有應該、必須、與祈使句的措辭，西弗勒斯發現這很令人迷惘，像被扔進一個陌生的國度，語言既不通，手邊也沒有字典。

西弗勒斯竭力加以翻譯。我喜歡你的聲音轉換為你必須每晚讀書給我聽。哈利在手指掠過他肋骨時的微微一個皺眉，變成了你應該多吃點。想不想要幾件新長袍？化作你得丟掉那些破衣服，還有在稍後的採購之行中，你穿綠色的衣服挺好看的譯成就買這些。

嶄新的布料像絲綢一般飄垂在他四肢上，西弗勒斯認不出鏡子裡的是自己。不過他欣然地收下了，因為要回報哈利對待他的深情厚意，那令西弗勒斯應接不暇、招架不了的一切。但就算西弗勒斯有能力去懷疑這件長袍是否適合自己——他在撲進哈利懷裡的那一刻交出了那能力——他也絕不可能堅持得了。因為哈利是那麼大方自然的遞來這衣服，當他們公然走在倫敦街頭，零星的懷疑種子都還來不及開始紮根，就被那些微笑、戀戀不捨的吻、溫暖的與西弗勒斯纏在一起的手指頭給沖走了。

西弗勒斯說長袍很完美，但事實是他的辭彙庫又一次令他失望了。他沒有任何標尺以衡量哈利的行為。相較於盧修斯——當然還有黑魔王，他曾認為不利多很溫情，但任何出自鄧不利多的善意表示都是飄乎不定的，總要他眼巴巴的盼啊盼，而且從來不如他的願。跟哈利在一起，則是完全是反其道而行，所勾起的最親密的回憶，是他早年與莉莉共度的炎炎夏日。

夜裡被哈利緊緊摟在懷裡時，他好奇著是否自己的守護神已經變了樣，現在它會不會光耀炙人有如七日並現。他想知道這是否是普通人所擁有的感受，賭咒絕不視此為理所當然。

他已經知道一樣波特確實想要的東西，所以隔天一等波特出門上班，他就興致盎然地動起了手。打掃整棟房子是件苦差事，不藉助魔法當然就更加辛苦，每個步驟都延宕許多，不過這令他得以填滿整個白天，讓他有些事情可做。不太久遠之前，就算只是暗示家務工作會讓他的生活有目標，他都會冷笑以對，但如今這話應驗了：多年來，他頭一次覺得自己有用。

晚上波特一進家門，似乎對眼前所見很驚訝、很高興，而當晚餐擺出來時，他甚至越發顯得滿意了，於是糾在西弗勒斯心底某處的另一個結終於鬆了開來，讓他得以呼吸。

這一次，談話進行得很順暢、很隨意，西弗勒斯不住問著問題，波特講述這天的種種經歷。

或者，在這個情況下，可能是怒聲抱怨。

「有時我真的不敢相信，我應該是職級較低的那方，他則應該教導我，結果竟要我來跟他解釋非語言咒語（nonverbal spells）的價值？要知道那東西根本是他們塞進訓練裡的，所以這真是一丁點道理也沒有。」

在有人類陪伴之後，他的公寓感覺起來甚至比平常更冰冷。西弗勒斯迫於習慣，側身避開門檻上的洞，把一袋袋雜貨扔在水槽邊。至少他不必擔心牛奶壞掉；夏天時，陽光直射屋頂，把這個陰暗骯髒的閣樓房間變成熱得令人發暈的烤爐，最後唯一殘留下來的水，是淌落他脊凹處的汗。

以前他是多麼不把清涼咒當回事啊！

他可能該吃東西。兩塊香草酥餅和一杯咖啡雖然可能是意想不到的饗宴，但確實不適合當作一份正餐。他該吃東西，可能還要刮臉；他該讀點東西，跟自己下西洋棋。又或者他也許該整理整理這塊地方，洗洗那疊用過的杯子、盤子和刀叉，洗洗散落一地的衣物。他曾經很愛整潔的，不是嗎？他似乎想不起來了；也許他霍格沃茲住處的狀態，完全是家庭小精靈的工作成果。

他可以把他的意外之財拿去扭曲的枝椏，換一杯淡啤酒，再找個安靜的角落待著，旁觀種種光怪陸離。少有人會去在意有個殺人犯混跡他們之中，但話又說回來，要是有人選擇挑起戰端，他確實再也沒有自保的手段。他該不顧一切，去接觸一些人；他該把錢存下來；他該......

真相是，他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他媽的事情。

「麻煩，一共是兩加隆、十六西可、二十二納特。」

西弗勒斯瞪著手裡微不足道的幾個銅板，突然慌張了起來。他把銅板放上櫃臺，銅板一陣叮叮噹噹，異常刺耳。雙手在長袍一番刨挖，最後也只是往那微乎其微的一小疊銅板，添上可憐兮兮的一個納特。

有點像他自己，如果他願意承認的話。

「這一共是一加隆、十五西可、兩納特，」店員報出金額，好像他不會數一樣。「你想要我拿掉哪幾樣？」

西弗勒斯沒有迎視她的目光，而是低頭瞪得更用力了，不過這次是瞪著他那疊同樣不起眼的雜貨。哪幾樣？伏特加，真是難喝的馬尿，推升金額的要角，卻是如今他媽的唯一能讓他再多睡點的東西，唯一能讓他停止思考的東西。不行，伏特加必須留著。哪樣比較重要，衛生紙還是蘋果？他真的需要麵包嗎？牛奶呢？也許紅茶[注]沒他記憶裡的那麼難喝。就這問題而言，也許他該直接把茶葉全都拿掉。還是終究得拿掉伏特加？只是酒還可以暫時阻擋寒意幾個小時，而且他實在用不起暖氣。

無休無止

by starcrossedgirl


摘要：

人生裡的某些經歷總是一再重複其舊有的模式，直到終於改變為止。